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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唐婧

  嘴裡哼著曲兒,她騎著赭石跟在荊澔身後,一雙興味盎然的眸子四處巡遊著,直到……

  「主子,你瞧瞧,那是啥?」

  瞧著遠天遙遙而來的煙塵,荊澔面無表情,「別再喊主子了,妳徹頭徹尾就沒個婢女樣,這麼喊,倒似是在嘲笑我的管教無能。」

  「這麼多心?」姒姒輕哼了聲繼之甜笑,「不喊主子喊啥?」

  「隨妳。」

  「是嗎?」

  她笑咪咪喚了一聲,「荊大叔!」卻害得向來冷靜過人的荊澔險些從馬上跌落,大叔?!他蹙著眉心睇著她。

  「你大了我十歲,不喊大叔難道喊大伯?」她笑吟吟。

  是嗎?她不說他還真的險些忘了他竟大了她十歲!

  他始終沒花過心思好好瞭解她,他對她,遠遠不如她對他的付出,連好言好語都吝於給予,他覷著她試著擠出笑紋,「我說過了,隨妳。」

  「大叔不好、大伯不順,是你自個兒說隨我的唷,那麼……」她點點尖尖的下巴,目中閃動著淘氣的光芒,「澔郎呢?」

  如遭雷擊,荊澔勒停馬韁住身子,半天才冷冷出了聲,「別這樣喊我。」

  「為什麼不能?」姒姒突然起了拗意,她明知道有關嫣語的事全是他的禁忌、他的死穴,卻忍不住要起了小小的貪心,過了昨夜,她原以為他對她是不同的。

  她一直當自己是靈慧、是寬宏大量、是超凡脫俗的,可真到了沉淪情海,才知道,當一個女人真心愛上一個男人時,再如何靈慧也會變成了雞腸貓肚,變成了小心小眼的了。

  荊澔沒理會,目光逕自投向朝他們而來的煙塵,那煙塵沒有野馬群的幕天席地卻也來勢洶洶,但在心底,他是寧可選擇面對那洶湧的煙塵也好過面對她的問題。

  姒姒策馬來到他面前,瞬間便被他既冰且沉的眸子給凍徹了心扉,她用力咬唇,昨夜之前,她是可以忍受他的冷漠的,但昨兒哭了一夜撒了心防的脆弱,讓她突然再也受不了他的冷情了,她是愛他沒錯,但有必要愛得這麼委曲求全嗎?

  「因為那是嫣語喊你的專用詞,誰都不得盜用,是嗎?」

  她仰高不馴的下顎,語氣滿是挑釁,這是頭一回她在他面前提起嫣語,提起那長久以來始終佇足在他心底、阻隔在他們之間的人影。

  「所以……」他眸冷依舊,「妳真是看過了那畫,也扮作了她的模樣?」

  姒姒聞語乍然紅了臉,他怎麼知道她曾扮過嫣語?

  那一夜,從未聽他提起,她原以為他只當成了夢一場。

  「所以……」荊澔也分不清,究竟是她當面提起嫣語給他帶來了難堪,還是他自覺另有情鍾而愧對嫣語,總之,在面對於短短數日便已進駐到他心底的姒姒的問題時,他選擇了殘忍的反擊,「妳會待在我床上也是妳自己作的抉擇,而我,毋需再因自覺欠了妳,而對妳百般容忍。」

  面上潮紅褪盡,天光依舊,姒姒臉龐卻在瞬間失去了顏色成了透明的死白,纖巧的身子在赫石背身上晃了晃,張了半天口只有吐出低低的囁嚅。

  「你對我……真的只是因為這樣才百般容忍?我在你心裡……」她失了光彩的眸子讓人瞧著心疼,那原該是雙多麼淘氣多麼鮮活的清眸呀!現在卻只剩滿滿的傷心。「究竟曾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地位?」

  荊澔心底起了歉意與不忍。

  矛盾呀!若非太在意她,他就不會這麼去傷她了,軟下眸光他正要開口,卻突然讓眼前抵近的煙塵給轉移了注意力。

  來人八騎,領頭那人和後方七名追兵隔了段距離,雖隔了距離,那傢伙卻極有本事,氣定神閒間邊促著胯下馬蹄飛揚,邊回頭向來人扔去暗器,一隻流星鐵錘,一把鐵蒺粟,一掌細細虎蜂針,只要他一回首,後頭追兵便會在瞬間有幾名落了馬。

  不過那傢伙並無殺人的意思,暗器飛掠只在遏阻追兵。

  這會兒荊澔才睇清了那奔在最前頭的男子,男人一臉落腮鬍,約莫六尺身長,濃濃兩道八字眉配上了凶神惡煞的面容讓他眼熟至極,正是他幫石守義畫的那張叫鷹鳩的大盜形貌。

  只不過,那男人有對紅色的瞳子,這一點,倒是他沒想到的。

  如果沒記錯,那傢伙只是慣盜大官豪門金銀的盜匪,並非十惡不赦之徒,既然如此,倒也沒有他出手的必要了。

  思忖間,荊澔將姒姒和自己的馬拉遠了幾步,對於他的動作,坐在赭石背上的姒姒視若無睹,瞳眸裡是一片無神的空洞,向來慧黠的心思也不知落到哪裡去了。

  瞧著不忍,荊澔卻沒出聲,這會兒不是解釋的時候,待眼前這場官賊大戰結束後,他自會跟她解釋清楚,而眼前他惟一能做的只是等著這場混亂過去,而那負責結束的人自然就是那石守義了。

  剛想著人,果真就聽到了那傢伙的聲音。

  「荊澔,是你!怎麼這麼巧?相請不如偶遇……」

  「少咬文嚼字,」荊澔淡漠出聲,「還不快捉賊!」

  「放心吧!我閉著眼都能捉到。」

  「再閉緊點兒吧!」他哼了哼,「我也是閉了眼都能收屍的!」

  石守義沒來得及回話,果真見到眼前銀花一閃,鷹鳩一個回馬槍朝他刺來。

  「石捕頭!」鷹鳩朗笑著,「手下已然七零八落了,你還不死心?為免你空手而返沒掛綵難看,咱們來單打獨鬥會一會吧!」

  「會就會,難不成我還會怕了你?」石守義嚷了回去,自背後抽出了長戟,瞬時,草原裡銀花亂閃,兩個各執槍戟的男子騎馬過著厲招,一個橫掃平陽、一個落雁蕩沙,兩個人都是道地的練家子,打起來半天沒結果。

  近百招的攻防下來,石守義不禁對鷹鳩起了惺惺相惜的憐心,以他這三屆武狀元的功夫,都無法在百招內攻破他滴水不漏的防護,顯見這傢伙是有點真底子的。

  他雖是大盜,但盜的儘是些貪官污吏的家產,對於良民是不擾的,若非他那勞什子的捕快官銜在身,私心底,他倒頗想相交一個這樣的人物,尤其這陣子大哥同他提了幾回,讓他私下四處廣招能人異士,為他們即將傾覆重建的天下效力,英雄多半出自草莽,這男人會是個幫手!

  心念定下,他攻勢漸緩,那鷹鳩見狀倒也沒趁隙進攻,嘿嘿一笑勒轉馬頭耍了幾槍。

  「好樣兒的,石捕頭,原來官府裡不全是酒囊飯袋還有真貨色,和你打得雖盡興,但就這麼玩下去也不是辦法,咱家前方與人另行有約,今兒個你既沒本事擒我,咱們就就此別過吧!」

  「等……」

  石守義挽留的話語還沒出口,眼前突然銀光流轉,定了定神他才看清是亂箭齊飛,飛去的方向是那剛和他結束了對戰的鷹鳩。他長槍橫掃打落了大半的箭,卻沒能來得及避過一隻斜飛的箭羽,那一箭,穿過他厚實的胸膛。

  「石守義!你同意單打獨鬥的,竟埋有伏兵?」鷹鳩大嚷,摀緊胸脯上的鮮血,紅通通的瞳子大張,配上憤張的發胡,像個惡鬼一般。

  「不是我!」石守義也跟著大嚷,這會那原隱身在草原上端的射手們才紛紛現了形,那領頭策馬而來的正是此次丟了寶物的丞相府中家將駱弼夫。

  「駱將軍,你……」石守義咬著牙,「擒拿罪犯是卑職的責任,何勞你來此?」

  「是嗎?」駱弼夫倨傲的仰高鼻。「可這回若非我家主子洞燭機先命我帶人跟著你,以你方才和那賊犯交好的神情,咱家主子這次的失物怕是只能石沉大海的了。」

  「駱將軍這是在質疑卑職辦案的能力?」算了吧!石守義在心底輕哼,所謂你家主子的失物,還不就是他以丞相之位,威迫平民百姓搜括來的財物?

  「不是質疑,」駱弼夫拉長尾音,「而是確定!」

  他哼了聲。「石捕頭方才竟還與那賊子笑語晏晏,由此不難窺知你辦案能力有多強。」他向後方屬下舉高了手,「將這廝拿下,箭上已餵了藥,不用擔心他會反抗,留活口,咱們得先問出寶物下落,才能讓他死得痛快!」

  霎時,只見一群兵丁擁近受傷的鷹鳩身邊,石守義咬咬牙側過臉忍下了動作,目前的他吃的畢竟還是公家飯糧,即使不屑駱弼夫這種暗算的小人舉止,卻也只能袖手旁觀。

  隨著兵丁們簇擁而上,鷹鳩起先還能勉力以長槍要倒幾名,可末了,藥性上來,只見他那龐碩的身軀在馬上搖搖欲墜,險象環生,但他依舊死咬著牙,無論如何不肯棄械投降,就在駱弼夫認定匪寇即將到手之際,突然一道鵬鳥似的人影自天降下,兜篷兒一掃幫鷹鳩擋開了幾劍。

  眾人眼底一亮,那與鷹鳩同夥、膽敢殺入重圍救人的傢伙竟是個女子,她約莫四十來歲,面容生得冶艷,卻異於常人生了一頭紅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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