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現在這位天人一樣的戚公子呢?」這些天娘親的身子骨不太舒服,夜裡老咳,說不定能請這個天人診治診治。
「唉……」
像是被說到傷心處,剛剛說得口沫橫飛的兩個人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不約而同地重重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想不讓這陣仗弄傻眼都難。
「天人走了。」小狗子懶洋洋地應了聲。
「是啊,走了,早上才剛走的,而連帶著,我滿樓的客人也跟著不來了,想想,天人在的時候,這整間屋子滿滿的都是客人吶,看病的、求藥的,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想起那盛況,再比較起此刻的小貓兩三隻,這半日之間的差別,讓店掌櫃頓時覺得好空虛。
「還有那些姑娘也不來了,天人在的時候,好多姑娘來這兒喝茶品茗的。」沒有美人群聚圖可看,補充說明的店小二也覺得空虛。
「走了?怎麼會走的呢?」旅人沒費心理解天人關姑娘什麼事,他才正想要找這天人幫他的娘親看看,這下子,人走了還有什麼戲可唱?
「我們也不想天人離開的啊,可是天人就是要走嘛。」掌櫃無奈地表示。
「對啊,天人說要走,我們誰也沒法兒勸他留下。」小二更是無辜。
「那他要上哪兒去?還是……還是知道他仙鄉何處?」由他主動去找,這總該成了吧?
「沒有人知道他從哪兒來,也沒有人知道他要往哪兒去。」店小二幽幽地說。
「要是知道,我跟小狗子也就不會這麼愁了。」店掌櫃沮喪地表示。
「就是嘛!如果能知道,村裡的人還能不去求他在鳳陽鎮住下嗎?天人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留下的。」店小二補充說道。
這麼神秘?
「那可否告知這位神醫的大略長相?」為了母親,這位過路的旅人抱著希望間了聲,心裡想著,說不定運氣好能在路上遇上了。
「你再等個兩天就知道了。」店小二無精打采地回答他。
「為什麼要等兩天?」旅人覺得莫名其妙。
「因為街口的周師父感念天人醫好了他多年的宿疾,已經動工雕了尊石像要紀念天人,讓人家永遠緬懷天人的救命之恩,憑周師父的手藝,大概再兩天,就能看見栩栩如生的石像立在街口了。」
店小二越說越沒精神。
石像又有什麼用呢?又不會招來那些雲英未嫁的姑娘們上門來喝茶!唉……那些可愛又溫柔的姑娘喔……一想到再也沒美人可看,小二的臉皺了起來。
而不光只是發話的店小二,就連掌櫃的臉也皺了起來。
唉……他的客人,他的銀子喔……兩個人兀自陷在自己的悲傷中,誰也沒心情去安慰另一個人,旅人看在眼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但就在這時候──不是錯覺!
轟轟轟的,嘈雜的聲響由遠處漸漸地傳來,就像是大熱天裡的午後陣雨一般,雨聲先從遠處傳來,細細的、小小聲的,然後隨著雨勢的逼近,聲音逐漸地大了起來,嘩啦啦的,彷若千軍萬馬之姿。
「什麼事?什麼事?」看著站在門邊的店小二雙眼發亮的神情,掌櫃忙不迭地詢問
「掌……掌櫃的,快來……快來看啊!」店小二睜著幾乎要落下眼淚的雙眼,激動得快說不出話來了。
「啊!這……這……」不光是店小二,聞言連忙趕到門口觀望的店掌櫃也疑傻了。
「你們怎麼了?」不明就裡,陪著閒嗑牙的旅人也湊上前去。
那是何等的盛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個接著一個的從屋中出來,然後加入原本既有的行列中,使得迎面而來的人群越來越龐大,像是全鎮的人都出籠了。
在這陣人海中,相當醒目的,一個溫文爾雅、仙風道骨的男子被簇擁其中,在所有人歡欣鼓舞、興高采烈的興奮神情裡,就見那俊逸絕倫的男子漾著淺淺的微笑──那是一抹無形中帶著安撫人心力量的淺淺笑容,活像是寺廟中供奉的菩薩的那種超凡脫俗的微笑,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追隨著他,跟隨他的左右。
此刻的場面看起來真是有點浩大、有點感人。
因為那份愛戴是這麼樣的明顯,明顯到連三歲的娃兒都能一眼認出,若不是那男人的肩臂上明顯地掛著一個浴血的傷者,只怕群眾會像迎城隍般地把他扛起來走,而不會只是像現在這情景而已。
「他──」飽受震撼的旅人出神地脫口問道。
但沒人能理會他的疑問,因為小二哥跟掌櫃的已經快步地迎了出去,像是恭迎聖駕一樣,不過,他想要的答案很快就出現了……「天人,是天人啊!他回來了。」
※※※
不復適才的喧囂熱鬧,此刻,在鳳陽樓的第一上房內,有的只有安靜,而除了絕對的寧靜外,還有陣陣撲鼻的藥香……「天人……」一老婦從內室中走了出來,對著偏廳裡看著藥爐火候的白色身影輕喚道。
「大娘,別這樣喚我,叫我的名字即可。」除了謙和,爾雅斯文的俊顏上依舊漾著一抹淡淡的笑,如同那一身的白,除了俊逸非凡外,整個人給人一種怡然自得、溫和可親的親切感。
「別這麼說,直呼公子的名諱,豈不是折煞老身?」因心中將他敬若神明,就看老婦人一臉的誠惶誠恐。
「不會的,大娘,俠禹跟大家都一樣,是個凡夫俗子,豈能承受得了天人的尊稱呢?」掛著從容的淡淡微笑,白衣男子第八百零一遍地嘗試著,試圖要讓村裡的人──任何一個都成──別再用「天人」的稱呼來喚他。
「不成不成,還是給老身一個自在吧!」老婦人也有她的堅持,在自知無以為報的時候,懷有一份尊敬是她僅能做的了,說什麼也不能失了這點禮數。
戚俠禹笑笑,也不強迫她。在鳳陽鎮的日子裡,他早認清了一件事:這鎮上的人有著最頑強的意志力,只要打定了某個主意之後,不管再怎麼說都沒法改變的。就好比他們怎麼也不願意改口對他的稱呼一樣。
「天人,這是怎麼回事啊?怎麼這位姑娘會傷得這麼重?是誰這麼狠心,竟對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下這樣的毒手?」忍了半天,老婦人乘此機會問了。
是沒看到肩窩那處已經上了藥、包紮好的傷,但剛剛幫那姑娘換下濕衣裳時,她老婆子瞧得可清楚了,那一身該是欺霜賽雪的肌膚佈滿了一道又一道的舊傷疤可是不爭的事實,活了這大把年紀了,從沒見過那麼樣可怕又猙獰的傷痕,還真是開了她老婆子的眼界啊。
「天人,你該是沒看見她身上那些舊疤痕吧?」老婦人問,料定了心目中的天人是正人君子,肩部的那處傷除了包紮療治外,傷處外的部分非禮勿視,他肯定不知道那些傷疤的存在。
「舊疤?」如同老婦人所想,戚俠禹對她的問話感覺意外。
「剛剛老身幫姑娘換衣裳時看見的,她的身上佈滿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疤痕,雖然是很久以前的疤痕,但看得出曾遭人毒打過,真是可憐啊!」
「沒關係,等她好起來,我再調製美膚生肌的藥膏,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去掉所有的傷痕了。」戚俠禹很順口地承諾。
「身體上的疤沒了,但心口上的呢?」老婦人突然冒出這一問。
沒想到她有此一問,戚俠禹微愣了下。
「能留下這一身的傷,恐怕這孩子曾受過極度的折磨,就算身體上的傷痕治癒了,心口上的傷痕恐怕是難以撫平的吧。」老婦人歎道。
戚俠禹無語,因為這問題他也沒辦法解決。
「不過也是她的造化了,讓天人救了她,相信她會否極泰來,她的未來將是一生順遂了。」老婦人微笑。
「大娘,我只是湊巧在鎮郊外的溪邊遇到她的。」戚俠禹也跟著笑,試圖讓眼前的老婦相信自己並沒有神力。
「她……還有救吧?」像是沒聽見他的話,老婦人逕自地問著。
戚俠禹沈默了片刻,像是在思量著什麼。
其實是在做完一番救治後才將人帶回來的,他並沒讓這些單純的村民知道,這位他們眼中傷重的姑娘,在被他發現時身上還插了把劍……他可以想像,對這些過慣安逸生活的純樸村民來說,一個好好的人身上插著把劍的畫面絕對是觸目驚心的可怕事件,要真讓這些與世無爭的村民看見這樣的畫面,那只怕會嚇壞了大家。
在他來說,嚇壞這些無辜的村人是沒必要的事,所以他一個字也沒說,自動地將那些外傷做了一番緊急處理才把人帶了回來……當然,除了不想嚇到村人外,也實在是因為這位姑娘傷得太重了,對奄奄一息的她來說,他當然得把握第一時間趕緊救治。
「我會盡力的。」半晌後,戚俠禹只能給予這樣的承諾。
沒辦法再多作保證了,除了刀劍所致的外傷外,依他研判,這位姑娘該是從高處落水──這才能解釋她身上頗為嚴重的內傷情形──而這一重擊讓她在外傷之外,同時受了不輕的內傷,再加上泡著水也不知漂流了多久,實在是流血過多。以她現在這種三魂去掉七魄、剩不到半條命的情形,他真的沒什麼把握……「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見他倒著煎煮好的藥汁,在得到他的保證而安心不少的老婦人好心地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