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身子軟軟的靠著他,他不敢有所延遲,連忙解開她的衣襟想為她療傷,可脫 到一半……瞪著那可疑的白布條,生平第一次,齊柏修失去了語言能力。
女的!?
怎麼會?
怎麼會是個……女的?
太過錯愕的關係,幾個時辰過去了,這個問題仍一再重複的在齊柏修的腦中打轉。
真的無法接受啊!
他個性涼薄,本就不善與人親近;而過去,一個人隱居山中的日子過得太習慣了, 他從沒有想過這樣的日子會有什麼改變,更無法想像,又會有什麼人能參與他的生命。
但就是那麼突然的,在一個平淡無奇、適逢他上街採買物品的日子裡,一個古靈精 怪的少年闖入了他的生命,還嚷著要跟他結拜做兄弟。
因為想不到拒絕的理由,也因為一股他自己也不懂的衝動,他當真答應結拜、認了 一個弟弟回來。
可是事實上,最初他一直沒有什麼真實感,還是直到近幾日相伴前往恆山的路上, 兩人相處幾日後,他才開始有具體的感覺,一種有了家人、覺得自己多了一個弟弟的感 謀
結果他才剛要適應這種感覺的時候,又不對了,他發現這個認來的「義弟」不是弟 弟,原來是個美嬌娘、女紅妝……這算什麼?
性別忽然大錯亂,義弟一下子變成了義妹,而他為了幫她療傷,不得不看光她半個 身子,這……命運到底是跟他開了一個什麼樣的玩笑?
悠悠醒來,什麼都還來不及感覺,樊剛開看見的就是他怔然沉思的樣子。
「大哥……噢!」她想坐起,不料扯到傷口,換來痛呼一聲。
齊柏修第一時間內有了動作,但瞬間想起了男女有別,導致奔上前的動作一滯,最 終還是默默坐回兩丈外的位子不動。
將一切看在眼裡,樊剛齊心中頓時有了底。
身上的傷口超痛,但不表示她的腦子跟著糊掉,看著身前披著的衣衫和包紮好的傷 口,不必問她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她小心翼翼地在不扯動傷口的前提下,努力坐了起來……「大哥,你……你都知道 啦?」因為理虧,她怯怯的問。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歎氣。「為什麼要瞞著我?」
「我沒有瞞啊,那時……我說了是花卉的卉,是你沒問的。」她小小聲說。
敢情結拜那天她特意糾正名字中的卉是花卉的卉,就是在告訴他,她其實是女扮男 裝的女紅妝?
就這麼一點點線索,一般人會聯想到女扮男裝的事情上嗎?
齊柏修啞口無言,真要為她奇特的想法絕倒。
「那天,我以為你會追問,然後我正好就可以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但我沒想到你會 連問都不問啊!」見他不說話,她只好自己說明,一副委屈的樣子,就像是被遺棄的小 狗般可憐兮兮。
齊柏修依舊沉默,因為心亂如麻的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而且一路上,我一直想找機會暗示你,記得嗎?」她小小聲的提醒他。「我同你 說過,家裡的人都叫我卉兒。」
她不提還好,一提起這個,齊柏修更是氣悶。
當時他還納悶過,怎麼「義弟」的家人都這麼古怪,好好的一個男孩子,小名卻偏 要叫「卉兒」?
他還心想,連小名都取得這麼樣女性化,難怪義弟會生叛逆之心,出外需要自報姓 名的時候自動改了個字,把「卉」改成江海彙集的「匯」。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原來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少年裝扮的「他」果真是個「 她」,女字旁的她。
既是女紅妝,名字裡用上女性化的字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小名喚為「卉兒」更是天 經地義,一切全是他自己誤解了!然而即使真相大白了,但他一時仍無法接受,只感到 錯愕。
「大哥,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見他不說話,她心裡有些急了。「你別生我的氣 好不好?」
「我沒生氣。」他開口,確實沒有惱怒的感覺,只是覺得……覺得…「但你很失望 啊!」她嚷出他心底的感覺。
他沒接口,神色複雜的看她。
有時候,他真怕了她無心下的鐵口直斷。
「你不生氣,但是很失望,失望我是個女的,失望我竟然欺騙了你……」他有這些 反應,她比他還要失望。「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一路上……一路上我一直想找機會 跟你說明,但就是找不到機會,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知道該怎麼辦的人不只是她啊!
齊柏修心思極亂,很多的情緒混雜交錯,讓他難以言語,只能一徑的沉默。
等半天,見他還是不說話,她心口驀地泛疼,鼻子一酸,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
「大哥,你別氣我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再說……再說跟你結拜的是我樊剛開, 是我這個人,重點在我這個人而不是性別。」她越想越覺得難受。「難不成就因為我是 個女的,你就全然否定一切,包括我這個人,還有我們的結義之情?」
沒人開口,四周安靜得出奇,簡直安靜得嚇人。
她看著他,就等他一句話,可是過了好半天,他仍是不表態,就在她以為他不會開 口之時,才聽得他長歎一聲……「話不是這麼說。」他歎道。
「那不然是怎麼說的呢?」她覺得事情明明就很簡單,她依然是她,只是外表性別 不同而已。
「罷了!」又是一歎,他道。「你先別想那麼多了,身上有傷,還是先把傷養好才 是。」
「……」見他避開話題不談,強烈的失落感襲上心頭,她覺得難受,卻又不知為何 難受。
「渴了吧?我去取點水回來給你。」他很飾太平,淡然道。「若是可以,趁著大色 未暗,說不定還能抓兩尾魚回來……我想你一定餓了,抓了魚正好可以烤魚當晚餐吃, 你在這裡等著我,我去去就回。」
她沒說什麼,靜靜地目送他離去,一顆心只覺得沉甸甸的。
雖然他要她先把傷養好再來談,但她知道,多日來建立起的情誼已走了調,當初結 義的精神不在,已經不在了……
「」「」「」「
取水的工作並不困難,因為破廟附近就有一條小河流。
困難的是整理他的心情。
齊柏修完全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但他並不想面對那些紊亂的思緒。
有好片刻,他就這樣什麼也不想的放任腦子一陣空,怔怔地望著腳邊的溪水,好像 那水流能帶走他的愁惱似的。
天色漸漸暗了,眼看烏雲蔽日而加快了天黑的速度,知道即將下雨,不能再耽擱, 他拾起兩顆小石子,咚咚兩聲筆直射人水面,緊接著兩尾倒霉的魚立即昏死浮起,讓他 輕鬆撿回兩尾魚。
剖了魚做一番基本清洗後,他搞了兩張碩大的芋葉,一葉包住兩尾魚,折取一旁的 長莖細葉當繩子整齊包起,繫於腕間,另一葉汲取清水,雙手捧著,一路小心護送回小 破廟當中。
「我回來了。」人門時他輕喊,但廟中無人應他……無人!?
先前充當病床的門板無伊人芳蹤,僅留著一截刻意撕下的衣角;地面上則留下了用 前人燒剩下的焦黑枯枝寫的五個字──對不起,別了。
見這陣仗,斯文的面容一變,丟下手中盛水的葉子,甩開腕間的魚,他轉身向外走 去。
該死!要是讓他找到她,他肯定會先好好揍她一頓,他絕對會!
第五章
山雨欲來,樊剛卉又累又痛。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遠,她只知體力已到了一個極限 ,跌跌撞撞中,小心避開傷處靠到一株大樹幹上,她渾身乏力,再也走不動了。
才休息了一下,細雨便緩緩飄下,起初還有樹蔭擋著,讓她不至於那麼快淋濕,但 隨著雨勢逐漸、逐漸增強加大後……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淋了一身的濕,對於目前的處境,樊剛卉苦中作樂的輕笑出聲。
身上帶著傷,不知方向、也沒有氣力再走,然後下了雨,淋得她一身濕……慘啊慘 ,這會兒還有誰能慘得過她呢?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當然感到後悔,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她還是忍著點,等傷勢好 一些、或是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再來割袍斷義,也省得落到這會兒的慘境。
說真的,現在就算她後悔了,要想回到那間山廟會已不可能。
因為自從她決定離開,走出那間山廟後,眼前一片昏花的她根本搞不清東南西北, 完全是順應直覺挑了路就走,以至於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即使想走回頭路都 不成。
再說,她實在沒有氣力了,她好累,而且渾身都痛,像是火在燒一樣……說起來這 場雨倒是下得好,淋得她一身清涼,讓她不至於太痛苦…「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