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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唐瑄

  「你不知道我家住在哪裡嗎?」這種理由太薄弱。

  「我知道,大哥當然也知道。如果你瞭解他這個人你就會明白,他不擅於為自己的行為、立意做辯解。他習慣被動,能讓他打破這種習慣的唯有你,他主動來參加我們的畢業舞會全是為了你。」

  「為什麼你媽的戰爭非拉他蹚入不可?」那天晚上寤寐之中,她確實聽到好幾次電話鈴聲響起,也依稀記得樊御軍像在和人爭辯些什麼,語氣不再平靜,似乎有些不耐煩。難道她真的錯怪樊御軍什麼了嗎?

  樊御軍的確是如此,習慣靜靜地領受一切。如果事情真如他們所說樊御軍留了紙條,那麼他一定以為她看到了,他萬萬想不到人在驚慌失措時會有多盲目,只因為他太冷靜。

  青露的臉色似乎不再那麼難看了,太好了。樊盈綠乘機拉她走向空蕩蕩的籃球場。

  「你有沒有發現我媽比較疼二哥?」她拉她坐著。

  「嗯。」佟青露看向前方空蕩蕩的操場。片刻前的嬉鬧在夜幕罩下後,迅速歸於寧靜,好比她被真相騷擾而淌血的心倏然結疤一般;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原點。

  「媽在懷大哥的時候,聽到關於爸爸與秘書勾三搭四的謠言,她沒有去查明,直接認定了爸爸的罪行。年輕氣盛的爸爸曾解釋過幾次,媽執意不理,天天吵、天天鬧。爸爸氣不過便任憑她去誤會,也不解釋了。」

  「她因而牽怒於你大哥?」樊御軍不會是從小就失去了母親的疼愛吧?她知道樊夫人對他相當冷漠,卻不曉得事情有可能是這麼地令人難過。

  「剛開始時她確實有點氣大哥,一方面也是為了氣爸爸,因為爸爸很疼大哥。媽以為爸爸會外遇是因為她變形的身材,而那是大哥造成的。所以他一出生,媽就將他丟給保母去帶,奶奶和爺爺知道了,十分捨不得長孫,兩老特地從叔叔那搬來照顧大哥。他們愛極了大哥。大哥的童年還是有大量的愛包圍著他。」

  「他是非戰之罪。」佟青露義憤填膺。

  「媽知道,在大哥兩歲的時候她就知道爸爸根本沒外遇。只不過心高氣傲的她拉不下臉向爸爸道歉,她見爸情願將在家的時間全拿去哄大哥,也不願和她說幾句好話。從小媽就是家中的嬌嬌女,容不得漠視,於是她火大了,情願藉細故和爸吵、和爸鬧。表面上她是為了要佔上風,便極端漠視大哥的存在,實際上,奶奶說她常常在半夜看媽媽跪在大哥的嬰兒床前流淚。我媽的倔強無人能出其右。」

  「她只能在人後表現她對兒子的愛,因為她得顧著她的自尊,那她兒子的自尊呢?她有沒有顧慮到?」難怪樊御軍總給她孤單落寞的感覺。

  「媽已經習慣如此了。」樊盈綠無力地辯解。

  「因此你大哥也就得習慣?」她嘲弄著。「既然他從小就領悟出這種道理,我無話可說。」他的性格太獨特,願意默默承受這種折磨。

  「青露。」樊盈綠急忙拉住起身欲走的她。「他不得不習慣,因為在二哥出生的那一年爺爺去世了,奶奶受不了爸媽戰火頻仍又怕睹物思情,就又搬回與叔叔住,那年大哥八歲剛上小學。奶奶說即使是爺爺尚未過世,大哥在他們的疼愛下已經比別家的孩子安靜、少話。所以……」

  佟青露撇高嘴角輕蔑地等待著。

  「媽媽在他的身上看到爸爸的影子,又見爸爸偶爾會逗著他玩,一氣之下,便把表面上所能給的母愛全給了二哥,存心氣爸。大哥上國中後,爸媽的爭吵次數已經不再像以往頻繁,不過每次一吵起來便是驚天動地。大哥總是靜靜地站在角落看,靜靜地將所有的體會匯成了自製的原動力,調適一切的力量。人的忍耐有限,即便沉穩如大哥也是如此。他冷眼旁觀了這麼多年後,終於在國二時無聲無息突然離家出走了。」她還記得那陣子家裡風聲鶴唳,媽幾乎是神經質地守在電話旁,等候歹徒的勒索電話。

  樊御軍居然也會有受不了的時候?可見樊夫人的無理取鬧最傷的是他的心。他從小就得面對母親的驕縱和人前的漠視。她可以想像他必須冷靜、內斂的理由了,在屢次被牽入戰事,從小被當成隱形人的情況下,他能倖存到現在已屬難能可貴。佟青露壓抑不了陣陣襲來的心疼。

  「一個星期後大哥被找回來,媽已不堪勞累,心臟病發病況危急。你能瞭解他為何對媽言聽計從嗎?」樊盈綠眨退淚水。「他覺得內疚,不得不如此。你問我大哥為什麼不去找你解釋,因為他怕解釋到最後重蹈我父母親的覆轍,怕一方不聽,一方忙著解釋,到後來演變成仇人般互相叫陣、傷害。再相愛的人也經不起幾次這樣的折磨。大哥痛恨互揭瘡疤的感覺,也不愛大聲吼叫,想接近他的人必須學會讀他的心,自行去解剖他的個性。」

  他那天曾企圖向她解釋,她大吼大叫又打了他,一定傷他很深。「不是每個人都有超強的領悟力,他不明白這點嗎?」佟青露明白她錯怪了樊御軍,她的個性也不像樊夫人那般倔強,但她有她的堅持。

  「明白。他不會主動去接近人就是這個原因,能懂他的人太少,他只要他想要的。」樊盈綠一雙盈盈淚眼泛著溫柔的笑意。「大哥很死心眼的。即使是全然沒希望,他也會化腐朽為神奇。在商場上他是如此,我想在情場上他應該也……」她暗示著。

  「不要再說了。你走吧!我想獨自靜一靜。」佟青露將臉緊緊埋在雙掌裡,茫然無措了。最初她氣的是樊御軍的離去,恨的是他的利用,現在抽痛她的心的是什麼?難道是源自於他的愛與心疼?

  「你沒見過大哥大發雷霆吧?」樊盈綠突然說,「我可以告訴你那絕對是驚天地、泣鬼神,誰都無法承受第二次。」

  佟青露愣愣地望向她,困惑的黑眸種滿懷疑:樊御軍會有勃然大怒的時候?

  「那天他發現媽媽重施故計騙他回去以後,他對我媽開炮了。我媽說她被大哥絕無僅有的一次嚇得差點心臟病發。」

  樊御軍會激動的對樊夫人咆哮?佟青露忍著淚水莞爾一笑。實在難以想像,他是那樣沉著的一個人。

  樊盈綠見她放柔了表情,才充滿期待地瞟了瞟她,數度猶豫地吞著口水。

  「青露……你願意原諒我嗎?」她哀傷地顫啞了聲音。

  「你認為我應該嗎?」佟青露撤開手,平視前方。樊盈綠是樊盈綠,樊御軍是樊御軍,這兩碼子事不該混為一談,她憬悟了,但需要時間消化。

  「對不起……」樊盈綠黯然起身,明暸自己終究未能得到她的諒解。

  「盈綠……」佟青露悠悠地叫住她,語氣平和寧靜。「就算我說原諒你,心裡不這麼認同也沒用,我想這不會是你所要的。」要接受樊御軍,她就得面對樊盈綠及那個被背叛的傷疤,她不以為自己現在做得到。「給我一點時間去忘記。」

  青露肯原諒她了。「這就夠多了,謝謝!」樊盈綠激動地抱住她,淚流滿面。

  「不客氣。」佟青露艱困地拍拍她的手,為她倆冰凍的友情踏出破冰的第一步。她知道所有的傷痕終將癒合,一切都會重新開始;不管是樊御軍或樊盈綠。

  第七章

  人很多,多得超出佟青露想像,樊家的名望不是蓋的。佟青露熟稔地穿梭在人群中,直到一隻不安分的手勾住她的腰為止。

  「青露,你今天真漂亮。」樊子奕嘖聲稱讚。

  「謝謝。」佟青露盤起頭髮,穿了件金、銀蔥製成的黑色雪紡紗禮服,優雅而慵懶的開衩和掩在薄紗下隱約可見的低胸設計,襯托出她姣美的身材。

  「屋裡有樂隊和舞池,賞臉嗎?」他瀟灑地勾起手肘。

  「抱歉,我不會跳舞。」佟青露搖搖頭。樊御軍和他帶回來的那位美人兒在屋裡,她不去自虐。早知道她的心已經遺落在他那裡,她就不要為了安樊盈綠的心答應參加宴會。

  「你看起來不像是不會跳舞的人。」他可惜地搖頭,面帶臆測。

  樊子奕到底想從她這裡獲得什麼?她知道樊夫人仍是不喜歡她,從她看到自己赴宴那難看的臉色便不難知道。

  「我就是不會啊!」佟青露嬌柔地裝傻。

  「青露姊!」穿著粉紅色小禮服的常鈴音跑了過來。「嗨!子奕哥。」

  「鈴音,你子奕哥想跳舞,你感不感興趣?」佟青露好笑地看樊子奕的臉猛然拉下。

  「好啊!」常鈴音快樂地點頭。

  「你陪青露聊一下天,我去和剛進門的張董打一下招呼。」樊子奕落荒而逃。

  「子奕哥根本不想和我跳舞。」常鈴音不以為意地扠著腰。

  「你是認真的想和他跳嗎?」佟青露走向餐桌。自從那位嬌滴滴的鄭家小姐來了以後,常鈴音真的就把她當成同一個陣營生死與共的朋友了,愛恨可真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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