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戚千金家境不是不錯?」如果他記得沒錯,她一個人住在一間近兩百坪的日式老房子。那地段的房價可不平民。
「戚氏企業的大當家是水笙的伯父,他好像對她父親有些不諒解……」
「於是水笙同學順利榮登『代罪羔羊』寶座?」透析人性的沉嗓不甚起勁。
「沒那麼戲劇性啦,水笙的伯母和三個堂兄弟就愛死她了。」花欣轉頭一呼:「水笙,接著……」丟了罐啤酒給噙著笑意回頭的戚水笙。
神色不再緊繃的她雙頰亮紅,游刃有餘的宰得幾個輪番上陣的大男生哀哀叫。
「水笙。」阿勁跟著甜甜一呼,卻叫回了戚水笙愕愣的側眸、花欣又好笑又好氣的白眼,及一堆翻臉不認兄弟的惡煞凶光。「接著!」扯下髮帶,拋了去。
「呃,謝謝。」戚水笙一怔,直覺接住沾了淡淡菸味隨一汗味的螢黃腕帶,想了下,隨手將一頭黑亮而汗濕的緞發東起,回身接受第四個人的叫陣挑戰。
「好可愛的傢伙。」
阿勁柔膩的輕喃簡直讓花欣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阿勁,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別動水笙歪腦筋,她玩不起你那種浪蕩不羈的兩性遊戲。」她今晚硬拖水笙過來是排遣心情,絕不是來當阿勁的獵艷目標。「容我說得比較不加修飾一些,你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
「喂喂!阿欣,她到底幾歲啊?什麼事不能自己作主,要你這個老媽子在這裡揮刀趕登徒子!」阿勁夾下半截香菸,滿腹委屈道:「你被你家那口子影響了,對我有先入為主的天大誤解,老天爺,還我」世清名啊!」
「是淫名吧?」花欣消遣道,繼而語帶煩憂一歎:
「下午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這次若不是為了重整公司,向日本方面尋求合作的可能,我還不曉得水笙同學和日本居然有頗深的淵源。從大一開始,追求水笙的男人就多不勝數,我不曾看她為誰動心過。」
阿勁謎樣的臉龐隱匿在濛濛的煙霧之後,懶散哼著,眼神深邃。
「其實一方面水笙也是為了生計團團轉,據她的說法是——她忙得沒時間應付另一個不相干的男人。」花欣笑著補充:「也對,當時她的心思全賭在固執不認她的伯父身上,而且她心中一直有一個相干的男人了。」
「我說,阿欣……」阿勁笑著,轉身將菸頭捻熄。
花欣見他又要來另一根菸,身體斜靠了過去讓兄弟嘴上的菸幫忙觸燃。兩個大男生幾乎是頰碰頰,姿態曖昧。
別人做來嗯心的舉止,在肆無忌憚的阿勁身上總是恰當合理,並罪惡的更添了魅力。可能因為阿勁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所以世俗根本定義不了我行我素的他。
點燃菸後,阿勁不急著抽,懶散的一口一口將指間騰升而上的縷縷白煙吹歪,邊有意無意瞄著花欣。
「好吧,我是故意的。」花欣被他寧靜不生波的深眸盯得心頭發毛,只好認敗招供。
「辛苦你嘍,這樣拐彎抹角介紹一堆同學悲慘的際遇,反正最終用意都是在警告我休想染指水笙同學,我真的瞭解。」阿勁對她良苦的用心深表讚許,伸起夾菸的手,輕鬆接住她強迫推銷來的冰啤酒。
「瞭解就好。」花欣欣慰他孺子可教也,眼睛密切注意著已有「決一死戰以捍衛男性最後尊嚴」情緒性字眼出現的戰敗公雞團,狀似自言自語:
「水笙同學心中那個人,應該就是下午那個讓她失態的日本男子。」
君子不奪人所愛。她知道放浪形骸的阿勁打死不沾有玉名花,這是他百無禁忌的性遊戲中唯一的禁忌,理由是他何苦為了區區一朵花陪人吼紅了眼,搞不好還得賠上一條命。
他的口頭禪是:天涯何處無花摘呀!
「水笙和那個日本男人快要訂婚了。」面對遊戲成精的阿勁,花欣盡可能不著痕跡,淡淡說出重點。
阿勁體察到她的用心,猛不防嗆出一口啤酒,噴了滿臉苦水。
「你真是夠了,阿欣。」抹去臉上一把水,他掩額求饒。「要不要立切結書?天!本帥哥對水笙同學的胃口全被你這心眼多的傢伙打壞了。」
「抱歉,我好像太杞人憂天了。」他莫可奈何的苦臉,惹得花欣哭笑不得。
「本帥哥不好奪人所愛,那不符合我高尚的格調。」眉飛色舞的眨眼宣示,阿勁揉了下花欣發頂,起身踱向輸給美女、面子掛不住的叫囂兄弟幫。
一堆男生丘一敗如山倒,尊顏喪盡,正力挽狂瀾的群起精神喊話。
「怒髮衝冠撞球問,蕭蕭雨歇!」悲不自勝的轉向左邊,與同盟互擊一拳。
「輸球恥,猶未雪。男子恨,何時滅!」哀泣著,抓起左邊一隻應變不及的手掌,憤慨互擊。
「我……我……匈奴未滅,何以成家?」接錯句的人,立時被六雙火眼金睛砍殺得矮掉不止半截。
「你好樣的,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想到成家?竟敢暗喻水笙同學是番人!好,很好,輸球輪到這麼下流沒品,叫你第一名啦!」骨關節喀啦折響。
「且待我饑餐胡虜肉!渴飲匈奴血吧!」
蠻性最強的一個呼喝著,二話不說就狂撲向一失言注定成千古恨者,其他幾位正愁找不到藉口牽拖動拳,一見機不可失,競相以盜壘姿式撲去!
戚水笙面容潮紅且愉悅,小心避過蠕動的小肉山,摸出手機,檢視留言。
盈盈笑意自她漸皺的眉睫褪淡,歡喜神采不復見,她轉望貴賓室外面鬧烘烘的大撞球間發怔,直到滿室飛舞為兄弟們吶喊的阿勁一個旋身,不小心擦撞到她。
「喂,你發呆呀?」大掌揉了把她愁邑的發心,他半強迫的將她推給花欣,長腿又翩然旋開。
「水笙,怎麼回事?臉色好蒼白,又鬧胃痛了嗎?」她只要一緊張就胃痛,這陣子經常在鬧胃痛,人越來越瘦了。
花欣擔心的想拉她坐下,戚水笙欲言又止,心緒不寧的搖搖頭。
「伯父有事找我,我出去一下。」把球桿交給同學後,她抓起手機款步轉出。
螢黃腕帶束不住三千煩惱絲,鬆脫了下來,遺落在貴賓室門口,直到另一隻手將它一指挑起。
墨駐墨
「未央小姐的臉怎麼回事?!」
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穿越了連結時空的空洞,直吼到她耳際。
悉悉萃萃……撞球場外圍刻意按四季栽種的木棉、艷紫荊、鳳凰木、大花紫薇,排排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她聽到涼亭外面,蕭瑟夜風在濃蔭間穿枝打葉的寨奉嘈雜聲,和往事一樣既清晰又顯得遙遠陌生……
「說,未央小姐的臉究竟怎麼回事?」
「被晶小姐打傷的。」
「你當時人在哪裡?怎麼會讓這種事發生?」
「當時我忙著勸阻兩位小姐。」年輕迫人的面容嫌惡一凜。「是晶小姐先出手,無緣無故,突然打人。」
聲音明明輕得沒重量,卻能將每個字說成千百斤那麼的重。
叮叮噹、叮叮噹……
戚水笙飄緲的神思被單調刺耳的鈐音嚇回,猛從雙掌間抬頭,捉起石桌上的手機。
「你好,我是戚水笙。」聽到外面有人在叫她,她走出涼亭,向大門陰影處的那道人影招著手。
「是我,鬼堂優。」一串優美的日文從電話那端滑了出來。
猝不及防的戚水笙、心神一震,驚愕的手僵在半空中。
這個尊貴的夢魘也穿梭時空來糾纏她了,惡夢又重回她寧靜得幾乎要忘了有那麼一段煩躁往事的恬淡生活。她不要他們再來煩,不要!統統走開!
「夜深了,鬼堂先生有事指教嗎?」隔著電話線的認知,使戚水笙迅速回復鎮定,但失速的心跳卻像要跳出心口;她管不住,更不願對方聽見。
反身快步走回樹葉騷動最熱烈的涼亭處,讓風削弱她響雷般的心跳。
「一回到家,你就不記得日文怎麼說了,是嗎?」鬼堂優靜默片刻,依然一口日語地淡然開口。
他一語雙關的傲慢態度惹惱了戚水笙,從腳底竄燒上來的狂焰將她煩亂、震愕的思緒焚燬得一絲不剩,只餘怒火不斷在加溫。
「對不起,我是忘了,因為它並不重要。」她依舊操持著中文,冷冷反擊。
「已經一點多,你是不是應該結束精采的夜生活,回家歇息了?」提醒她的語氣隱含淡不可聞的容忍。
「鬼堂先生,請你停止糾察員的行為,我今年二十七歲,已經成年很久了,而且也不在你的管轄之下」滿臉慍色的戚水笙頓悟到什麼,倏地瞠目低呼:
「你、你人在哪裡?」她只用手機通訊,住處根本沒裝電話,他、他……
「我在新北投一間不牢固的舊房子裡。」聲音忽遠忽近,似在環視著什麼。
果然!
「你!」注重隱私的戚水笙簡直氣炸,中文爆得又快又急:「鬼堂優!你怎麼可以未經主人允許,不請自入?!你知不知道這叫擅闖民宅,是不法的犯罪行為?!你要我報警抓堂堂冰川集團的總執行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