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是令伯父提供,所以他叫共犯?」她的怒氣使他也淡淡上了火。
「你!」沒料到是至親出賣她,戚水笙無論如何都搜不出具殺傷力的毒辣字眼,只能為之氣結。
「有話回來再談,一點半以前盡量到家。」淡漠囑咐完,對方收線。
這是戚水戚得回平靜多年以來,頭一次又有砸東西和吼人的衝動。
情緒惡劣到極點,氣得發抖的手指按下一個鍵,鈴聲響了近十聲,對方不情不願接起。
「你又有什麼事?」鬼堂優生澀的中文硬梆梆,毫不意外地冷問。
「按規矩禮貌通知一聲,我今晚外宿,不勞等門了。尊駕離開時,別忘了幫我關好門窗,謝謝。」彬彬有禮的,特地以流暢優雅的日文告知完,關機。
一天遭逢兩次驚嚇,戚水笙再也受不住,軟綿綿的癱倒在石桌,忍受胃部因緊張過度而陣陣抽痛。梗塞在她胸臆一口鬱結的悶氣,始終吐不掉。
已經九年,他和她針對相鋒的情形,絲毫不變。
他們總是這樣,一遇到對方就豎起利刺過當防衛著,恨不能將看不順眼的對方刺得鮮血淋漓。
如此水火不容的兩個人,怎能共度一生呢?
真要嫁給他嗎?她不答應……怎能在好不容易逃離了,又飛回那座高不可攀的深宅大院主動被囚?不,她不要答應……
為何讓這個厭惡的死對頭困擾這麼多年,她到底是怎麼了……她愛他嗎?只因為九年前他情急下脫口了一句央求,竟害措手不及的她被困住?
好煩!煩透了……有什麼辦法能不去想……她想忘掉、她要忘掉!她就快忘乾淨了,現在別來纏,別再來煩!
呼吸困難的臉容痛苦皺縮,戚水笙埋入屈起的雙膝間,環手抱膝,像是受了傷又找不到歸途的孩子,在石椅上蜷縮成小小一團,強忍著不哭。
誰能讓她暫時忘掉過去,只要一晚,誰能救救她?救她……
抑制不住地啜泣出聲。
「水笙同學,該打道回府了,你在哪裡?」
花欣遠遠呼了來,戚水笙飛快揩去眼角的淚,趕緊拍打灰敗面頰,不想掃了大夥歡樂活絡的氣氛。
「你不是說她在這裡?人呢?」東張西望。
聽到花欣質問誰的話聲,戚水笙一怔,深吸了口長氣,才跨出涼亭,就望見斜倚在右前方鳳凰木下的俊長身影。
「啖,看到了吧,人安然無恙的——」斜傾的長腿打直,阿勁走出陰影處,將傻眼的戚水笙帶到花欣面前。「在這裡。」
他在那裡多久了?剛剛……叫她的那個人是他?!水笙更加目瞪口呆。
這表示……他可能全聽見了?!緊張萬分的回頭目測兩端的距離。
剛剛會……很大聲嗎?她狼狽不堪的模樣,全被他看見了嗎?
小臉因可能發生的窘況而急羞急怒,很快就火紅一片。
戚水笙想克制脾氣,理性卻被這些行為孟浪的男人一再挑釁而徹底摧毀,火冒三丈的她再也顧不得其它,豁出去的回頭怒瞪身後的人一眼。
輕吹口哨的浪蕩兄台一怔,不正經的銷魂俊容懶懶漾大,極盡賣騷之能事的對她眨了眨眼,挑逗得嬌顏更惱,卻落慌撇回。
……這位康先生不懂得非禮勿聽、勿視的道理嗎?他行事都如此莽撞、不知進退嗎?簡直跟擅入私宅的……某位先生一樣差勁!
「水笙同學,」花欣喚回戚水笙的注意力。「你還好吧?怎麼在外面逗留這麼久,撞球場間有一群吃飽太撐的小孩子拿刀亂砍,我好擔心,幸好阿勁出來幫忙看著。」
戚水笙驚愕得顛箕了下僵怒的步子,差點找個洞把自己埋了。
……她不僅不分青紅皂白誤解人家,還把人家數落得那麼難聽……而且,她竟有臉瞪人家……戚水笙,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一步亂、步步亂……
「謝謝!」
戚水笙低垂紅燙的愧顏,迅速回身向阿勁丟了話就急轉回來,活似闖禍當場被逮的劣質小頑童,惹來背後幾聲輕柔的悶笑。聞聲,她又有找洞的衝動了。
「哈羅!散人了,裡面情況不對,兩邊殺紅了眼都在叫人,這下有得砍了。」阿野衝下台階,幾個大步跑過來拉住女友。
「老頭不可能放任死小子砸場。」阿勁輕笑著踱上前,停到戚水笙身側。「他一定叫條子抓人來了,這下不閃不行。」
「反正一樣有理說不清,先閃人,」
「欣,你今天……」戚水笙支支吾吾,扯住被拉走的患難交。
「對了,水笙,今天我請阿勁送你回去,好不好?」花欣雙手合十,向她告罪。「我答應他媽媽明天幫她賣早餐,今晚要回他家住。」指指親密愛人。
想去欣那裡窩幾天,希望她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適時拉她或推她一把,佯怒著開解她、罵醒她,或只是聽她發牢騷,姐妹倆唱唱私語一整夜或直鬧到天明,然後爭著讓破曉的第一道曙光打在臉上,最後在大笑中困極入眠……
「好,星期一見。路上小心。」
戚水笙喉頭噎緊,強求不出口,笑容太過璀璨的孑立撞球場大門口,目送有說有笑的儷影隱沒在巷子那一端,眼底凝聚著深濃的落寞盥一感傷。
她強烈意識到落單的自己,今晚無處可去了。
「咱們該閃了哦,水笙同學。」
悵然若失的小手被理所當然的大手抓起,十指交握,阿勁帶著她反身朝撞球場陰暗的小側門轉了去。
「水笙同學,你有沒有聞到?」拉她繞過假山後,他突然問。
見他刻意壓低嗓門,戚水笙忽想起裡面正在進行一場浴血聖戰,這裡涼風颼颼,牆上的路燈又昏晦慘澹,她頭皮都麻了,另一手不自覺揪住他野性十足的運動外套。
「喂,怎麼樣?你有沒有聞到?」阿勁神秘兮兮的湊近她,牙縫嘶嘶有聲,極具驚悚片的顫慄效果。
「聞到什麼?」散亂的注意力被他全盤吸去,她不解地皺鼻嗅了嗅。
「這裡瀰漫著濃濃、濃濃、濃濃、濃濃的……」
阿勁一向玩世不恭的笑臉此刻異常嚴肅,全身充滿了警戒,害得戚水笙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簡直脆弱到最高點。
「什麼?」她忍不住問。
「桂花的味道,好臭,我的天啊!十一月了耶,味道怎麼還那麼野。」他抱怨著,挺直高大身軀四下偵察,食指受不了的橫梗在人中上。
雖然預期到他可能在搞鬼,戚水笙還是一愕,見他煞有其事地愁眉苦著臉,想白他又覺得自己太殘忍。
笑意連環湧現,不知不覺她竟不雅的噴出一聲笑,心情如釋重負,是許久不曾有過的輕鬆自在。
「喂……你這人有沒有半點同情心啊?」逃難般跨出撞球場側門,阿勁很認真的對企圖掩住笑的戚水笙解釋道:
「不蓋你,本帥哥真的超討厭桂花的臭味,我完全無法理解八月桂花怎樣個香法,竟還有人白目到泡來喝,殺了我比較快……」
戚水笙低垂著頭,瘦弱肩頭笑得一聳一聳,鬱積心坎那一口悶脹的氣,在她終於抑遏不住放聲笑出時,暫時消失了。
笑出淚光的閃閃霧眸,愉悅抬起,不意被上面一雙等待已久的誘惑笑眼逮個正著。她芳心一震,翹長睫羽連忙掩下。
誰能讓她暫時忘掉過去,只要一晚,誰能救救她?救她……
戚水笙想甩開腦海中那荒唐放縱的想法,但越不去想,它就盤據得越深,握住她的大手就越讓人著慌。
夜闌人靜、心不定。
氣定神閒的長腳領著惶亂的碎步,九彎十八拐,漸漸走離了塵囂。
銀白秋芒由散散落落的幾株,到繁密而壓迫人,夜風開始摻入了山澗的濕氣。
兩人轉入一條荒草淒迷的通幽曲徑後,平常嫌太吵的車流竟完全絕蹤了,於是,無措的芳心全亂。
「謝謝。」
「水笙同學。」抓著車門,阿勁柔情似水的叫住正要跨上車的人。
戚水笙莫名一僵!兩人之間越來越清晰強烈的化學作用,讓她下意識抗拒任何可能引爆曖昧情嗉的機會。
夜風不斷撩飛她兩鬢的柔亮緞發,她不願看他,情願低頭研究荒置空地的土質。
阿勁深沉的凝視差自己一個頭的可人兒,感受到她身上騰升的可怕高溫,低沉笑了幾聲,聲聲都是困擾人的蜜意與情挑。
「別這樣啦,看看我嘛,一眼就好。」他挑逗誘哄著半蹲下身子,體貼的將俊臉送至嬌顏前,灼人的鼻息吹拂在她、心慌意亂的紅臉上。
香腮熟透,戚水笙進退不得其所。
「看看嘛,就一眼,嗯?」
她猶疑了下,飛快斜瞅他一眼,捂著火燙面頰,她轉身想逃入車裡,瘦尖的下巴卻被他倏伸過來的兩指捏住,輕柔提高。
促狹的鳳眸對她一眨,他甜蜜喃哄:「我要……吻你了哦……」
呢語甫落,愕然微張的朱唇就被存心挑逗的他給吻走,老練的舌尖直接挑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