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撫著哭紅的雙頰,她狼狽的走到停放在店門口的機車旁,發現楊品逸尾隨了出來。
楊品逸沉靜的抓住她激活機車的手,不曾逼迫她抬頭,柔柔地瞧著她的頭顱。
你總是匆匆走避,你總是不會作停留,而我在等待,你的一個答案……
「嗚……」花彫抖顫著雙唇,抽泣聲從鼻尖不小心溢出,她突然衝進他懷裡。
「怎麼了?」楊品逸憂心忡忡,靜靜的任她依偎。
站在你心房的那扇房門前,我不知道你的心中,有沒有我……
混帳主持人!可……可惡,她真的不想再哭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一直不曉得自己的行為可能造成別人的負擔,從沒問過他,理所當然的認定一切。她真的好跋扈。
阿嫚說出她長久忽視的一件事,她從未顧及楊品逸的心情,一相情願賴著他,妄想改變他配合自己,她是自私的人,虧他能強忍受那麼久。
「別哭了……」聽她泣不成語地迭聲道歉,楊品逸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無措的輕拍她的肩。
難得六月不下雨,花彫的淚水卻氾濫成災。不安,她是如此惶然,痛哭完這一場,她該何去何從……
好想暫停全世界的時間,讓我可以把我的心,讓你看清……
第八章
注意到她晚上又沒來用餐,這是他首次強烈感覺到失落,那感覺像是丟了……心。
楊品逸一整晚都不能專心工作,神經隨著時間的流逝,及隔壁那扇自動門的開啟次數一鬆一繃。
那個大夜班小姐來了……眼神再也無法自隔壁移開,他屏息以待,悸痛的心跳漸漸增大。
大約等了十分鐘,花彫神情悒鬱地踱出來,那蒼白的容顏彷彿被重重心事壓得喘不過氣般嚴重缺血,直踱到機車旁。
看到這兒,楊品逸發現他悵然的心很難受。她又不過來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那晚無故哭了一夜後,她便像刻意躲開他,迴避了他半個多月。
為什麼?楊品逸鬱悶地凝視她。
激活機車引擎,花彫心不在焉的戴上安全帽後,不急著上路,倒像在掙扎著什麼,片刻後,她終於下定決心,飛快朝機車行瞥一眼。
這一眼顯然令她錯愕,他見她急急拉回瞥開的視線,怔忡的與他對望;那映著路燈的明眸因驚訝瞠圓,彷彿不敢相信向來沉醉於工作的人會備受困擾的凝視自己。他希望她過來告訴他她的煩惱,她卻只是小臉慘兮兮的一垮,欲言又止,油門一催就落荒逃走,連一聲再見也沒給他。
楊品逸寧靜的心湖被她反常的行為嚴重擾亂,這些天都是心神不寧。
為了讓車子的性能調整到最佳狀況,莫野借宿在楊家已有一個星期,他洗完澡出來,站在楊品逸身後。
「大哥,你好像鎖錯螺絲了哦!」狐疑地瞄看拿扳手空轉的人良久,阿野粗率脫口,嚇了心神不寧的人一大跳。
楊品逸臉色赧紅,手忙腳亂地拿下螺絲,哪知因心緒大亂一時片刻找不到正確的螺絲,手就掙扎在半空中。
阿野用長腳勾來矮凳,依他而坐,輕易在散落一地的螺絲堆中挑出一個。
「我來。」他拿走楊品逸的扳手,俐落拼湊起其它零件,隨口問道:「奇怪,最近怎麼都沒看到那個多話的丫頭啊!」
楊品逸的頭猛然壓低。
「怎麼連晚飯也不幫我們買了?」奇怪的丫頭,幾次碰到她,她都是一副被始亂終棄的樣子。天下那麼大,這個不合再找下一個就好了嘛,哪來那麼多事情要死不活的。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問得楊品逸抬不起頭。「你忙,我去洗個澡,等一下再煮麵來吃。」
阿野豎起食指。學長真不愧是學長,連下廚房做飯都不能稍減他的男子氣概半分,真是男人中的男人。哪像阿勁那種茶來張口、飯來伸手的酒囊飯袋,高唱什麼「君子遠庖廚」。真是屁話一堆,「君子」一斤值幾塊錢?
半起身的楊品逸忽又回座,莫野納悶地斜瞄他。
楊品逸磨蹭了好半天,頰際搔得快出血,才納訕的開口,「阿野……我有事請教你。」
「請教?」莫野大吃一驚。嚇人啊!資優學長竟然用這種尊敬的口吻請教人,他聽了就怕。
「女孩子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哭泣?」楊品逸侷促不安。
「這……我哪知啊!」阿野粗聲低咆。去他的,學長何不直接放倒他算了!又不是不知道他怕女人。
「你不是有妹妹……她有沒有無緣無故哭過?」楊品逸靦靦地壓低頭,彷彿問這種問題有多難為情似的。
對哦!學長不提,他還真忘了。
「讓我想想看……」阿野肅穆地皺起眉。「好像沒有。奇怪,我們家阿靈怎麼那麼勇敢,竟然沒掉過半次眼淚。我還常恐嚇要揍她。」他得意洋洋。嗯,不愧是他莫野的好妹妹。
「那……她有沒有和男朋友吵架過?」這種事他本想求助於女友甚多的阿勁,可惜他南下高雄明天才會返回台北,只好試試阿野。
「男朋友!」阿野大驚失色。「她才國小五年級,敢交男朋友,她的照子最好給我放亮點!」去他的蛋,出國前要叫他那個糊塗的媽留意一下阿靈……不行,他實在不太放心,打個電話回去問問那小鬼最近有沒有晚歸或不尋常的跡象。
楊品逸不懂阿野為何怒容滿面,匆匆狂飆入屋後……
「學長,讓你久等了。」阿野開心回座,臉上掛著滿意的傻笑。
心事重重的楊品逸半降下鐵門,兀自沉浸在愁思裡。
「大哥……學長……大人!我不是阿勁那種垃圾,別再掃我了!」阿野忍無可忍。他可以忍受他精神不濟、神色恍惚,卻不能忍受被人視同無物般掃來掃去。
楊品逸一陣怔愕,驚見自己拿著掃把直往阿野身上掃。他羞窘的道歉,快步轉進廚房,立在流理台前,卻忘了自己進廚房做什麼。
「阿野。」
莫野警覺地扭頭看他。學長的行為實在太詭異,他得小心點。
算了,小雕的事沒弄清楚,他的心情根本無法平靜。楊品逸走出來,坐在阿野身邊。
「如果你的女朋友突然不來找你,你認為那是什麼原因?」
「她要甩了你。」阿野想也不想。
原來小雕想和他分手嗎?楊品逸躁鬱的心臟強烈收縮,胸口好悶。
少了她嘰嘰喳喳的聲音,他習以為常的靜寂世界竟會悶得人發慌。原來他對她的感情已經那麼深……
「是這樣嗎?」楊品逸困惑的自言自語。
「這個……」阿野粗率的丟下擋泥板一歎。「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女人的腦袋在想什麼。」他煩憎的撇撇嘴,「我沒認真把過馬子,那些自動巴過來的女人,看了就倒胃口。」
「當初是小雕主動接近我的。」楊品逸溫文一笑。
「啊,這……我可不是說那丫頭令人作嘔,雖然她是主動巴過來,一肚子話多如牛毛……」阿野猛然打住,好不容易記起這個被他諸多挑剔的女人,不巧正是他最崇拜的學長的馬子。
「沒關係。」楊品逸心結乍開,安慰的拍拍他。「就因為我太被動,她才不得不主動,因為我寡言,她才不得不多話,所以……」他喜歡小雕。
「什麼跟什麼?」他在吟詩嗎?阿野十分不明瞭。
楊品逸苦笑著又拍拍他,走進廚房。
現在才頓悟到她的重要性,會不會太遲?
***
清晨猝下的雷陣雨將稠躁的大地濕透,洗出北台灣入夏以來少有的清涼。
星期六下午,玩過幾局保齡球,楊品逸和一掛哥兒們到Pub為星期一將啟程至法國的阿野餞行。
一票大男孩鬧到晚上,亢奮的精神依然高昂,坐在角落的楊品逸沉默地喝著果汁,少有搭腔。他想專心忙完阿野的事,再去找小雕談談,誰知從八月開始她就沒到便利商店上班,聽說她已經辭去工作。
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所以連工作也辭去了嗎?楊品逸心情低落的看著橙色的汁液。
鬧到六、七點時,阿勁突然決定閃人,被一票怪聲怪叫的損友齊聲喊打,他拉著阿野和楊品逸狼狽逃出。
「來這裡幹嘛?」瞪著人來人往的板橋後站,簡直要抓狂的阿野惡聲質問。
「咦,不是你說要買內褲嗎?」阿勁驚詫的問。
「誰缺內褲啊!」阿野粗率的大嗓門,引起路人的嚴重關注。
早已習慣人們的目光,阿勁更訝異了,「不是你昨晚托夢來告訴我的嗎?」
「我咧,你咒我升天!」阿野神色不善地抽搐嘴角。
「還是你比較喜歡下地獄?」
「去你媽的蛋!」
「你們兩個,好了。」楊品逸無力地承受四面八方投來的注視。
「我媽有嗎?」阿勁一斂嬉笑的皮臉,正色道。
「什麼?」阿野楞住。
「蛋。」
阿野板起貴族般俊逸的臉,一本正經,「我可能得回去問一下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