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刃有餘的紫衣人分明有十成十的把握取對方性命,卻不動手,像要耗去對方的氣力,他無論動靜間都有份從容的冷傲,相形之下,掌風疾厲的黑衣人乍看頻頻出手,狀似搶去紫衣人還手的機會,實則落居下風。
兩人都發現她的存在,卻沒人理她,似乎不想將私人恩怨擴及到他人身上。這才是真正的比試,風戀棠為兩人罕見的稀世武功讚歎。
她發現黑衣人出掌的速度加快了。猶似意識到自身的危境,紫衣人不再只守不攻,像陣輕煙般高高掠起,柔掌一揮,隔空擊中黑衣人數掌。
紫衣人是歡休!她一看清楚那張英俊的臉孔即掉頭想離去,一眨眼,歡休已勁捷的翻落在她身側,拉住她。
「悲霄活不過今晚了。」他冷淡的揉揉風戀棠發愣的臉頰,俊臉上生了當掛的笑意。「可惜了這等良辰美景他無福消受。」悲霄是好漢,所以他不用毒,讓他痛快死去。
那名負傷而去的黑衣人竟是悲雪?風戀棠震驚的刷白臉色。她不懂,江湖上極負盛名約三位殺手竟然自相殘殺。
「你的髮釵呢?」用手梳理地散亂的秀髮似乎已成習慣,他漾出笑容。
「他蒙了面,你何以知道它是悲雪?」討厭他動手動腳,風戀棠拿出白絹,隨意將頭髮兜攏縮成一來了事。
「很簡單,你隨我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開始不正經。
風戀棠揮開他流連在耳畔的手,怨聲質問:「為什麼你非置他於死地?」他非得一次次在她面前揭示它的殘忍嗎?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身為死士沒有這種覺悟,下場會很悲哀。為求生存,誰都會豁出命以保全自己。我不喜歡殺人,更不想死,血的味道並不好聞,那極濃稠的腥擅是所有的味道裹最難聞的,我一樣不能忍受呀!戀棠。」他雲淡風清的描氣沒半點無奈,大一又纏進她發間。「難道你希望中掌的人是我?」他靜靜的問。
風戀棠面色灰敗,不得不承認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廝殺,極端震愕她,她壓根不願去想歡休可能絕命。不過片刻前,她還在心底決定愁情與歡休之間的恩怨與地無關,但想是一回事,真正看到了,她卻無法忍受。
「你會殺愁情嗎?」她僵著聲音,迴避問題,掌心的彩陶娃娃不知不覺握得死緊。
「不會。」歡休的注意力被她手上的東西引去。
歡休一言九鼎,不屑騙人,相當任性妄為,但是八王爺容得了他放肆嗎?
「為什麼?」她半倍半疑。
「你很喜歡問我為什麼。」他悶笑一聲。
「你可以不答。」
「別人我是可以不答,唯獨你不行。」
她不會再問他為什麼了,因為問題的本身太惱人,答案出自他日絕對淫穢,難以人耳。
他矮下身子,將俊雅的臉龐強映入她眼撞裡,狂傲的笑道:「因為,我殺人有不過二的原則,到日前為止他是我唯一首次殺不死的人。算他命大,有你救他一條命。」
他又將所有的事情往她身上兜?盛怒之下風戀棠猛地退後三步,不暇思索的奮力將彩陶娃娃擲向他刺目的笑臉,娃娃才脫手,她猛然思及自己去了什麼,驚叫著上前,絕望的伸長手亟欲免除陶土落地的命運,那將會回復成一堆泥塊。已閃身的歡休見她慌成那般,幾個凌波快步搶在彩陶娃娃落地前,出腳掃起娃娃,優雅的身子隨之拔高。
從空抓下娃娃後,他好奇的拿高端凝一會兒,歎道:「為了一隻捏工不佳的組品,竟能令你心神大亂?」想必對她有特別的意義吧!
幸好沒破。「還我。」紊亂的心慢慢規律,風戀棠沙啞的伸出手,不與他搶奪,柑恬他也不會為不人眼的小東西刁難她。
歡休果真將小玩意遞給她,卻反手與她溫膩的柔夷交握,將彩陶娃娃夾在兩手之中。
「再掙扎讓陶土滑碎了,你可別怪我,別忘了我們約好一起賞月。」他使壞的邪笑,見她懊惱地瞪著他,好像為了不得不妥協的劣勢抑鬱不已。
歡休開懷大笑,悠哉的拉她逛大街,也不管他倆的行止合不合禮教。什麼子日、孟雲的道德經之於他觀休,簡直是可笑的廢吉。
風戀棠羞紅臉,徒勞的掩袖蓋住交握約兩手,惹來歡休一陣愉悅的訕笑。膽戰心驚的她沒心情理會他,只慶幸摩肩擦踵的大街,人與人的距離不夠大到引起注目成耳語。
隨他漫步過一條條繽紛的街巷,子時的不夜城湧人更多尋樂的人潮。
先前逢佳節倍思親的淒涼心境被一道暖流慢慢沖淡,不再是孤單單一個人的事實,讓她打從心底暖和起來,這才徹悟原來她好怕寂寞。風戀棠迷茫的直視前方,不自覺握緊那只與她生命相連的大手,死握著不許它溜走,並沒發現歡休驚訝的看向心馳遠方的她,半晌才滿眼憐愛的悠悠別開。
他堅強的戀棠其實很脆弱。他沒辦法不去呵護她,這輩子怕是不能了。
今宵地想過個有人陪的中秋夜,不要形只影單地強裝不在意,也不要傭著氣躲在房裹搗藥或釀酒,她要一個暖呼呼、不會想流淚的佳節。
馳遠的心神慢慢收回,心境已完全不同,兩旁的人聲不再刺耳得令風戀棠心煩意亂,她甚至仔細將樓坊前一攤攤食鋪、蜜煎鋪、臘肉鋪看進心裡,連刺繡的領抹、珠翠、鑲金的折上巾也有興趣一瞥。越看心情越愉快,卸下漠色的風戀棠原已清艷的面容益發嬌美,引來好迷君子頻頻投注,但往往會被歡休帶笑的銳眸一眼逼回。
「我……我要吃炊餅。」逛了好半天已感飢腸驊練,她拉拉歡休,羞聲嘟膿著嫖了嫖斜前方熱騰騰的食鋪。
歡休隨著暗示看去,不禁皺起眉頭,哼道:「別說是小攤,連這裡叫得出名號的食樓、酒肆都做不出像樣的東西,只會糟蹋了嘴巴,回我那裡我讓人備一桌佳餚任你食用。」對衣食住行相當講究的他自然是一口回絕,拉著她就走。
風戀棠被他自以為是的高傲態度惹惱,硬是不走。
「又不是你要吃!你……借我銀兩,我要買。」她微昂下巴。出門太匆促,根本沒想到自己會用到銀兩。
「沒用晚膳,覺得餓啦?」他笑開臉。跟了她一晚,看她像條遊魂飄飄蕩蕩,彷彿根本不知還有用膳這回事。
原來他無恥的跟蹤她!風戀棠不悅的白他一眼,作為回答。
「真要吃那種難以人咽的東西?」愛煞她做嘖似怒的俏模樣,他拚命逗她。
惱怒的強拉他橫過人流,她讓店家包兩個炊餅,歡沐住她的瞋視下乖乖的付銀兩。不習慣邊走邊吃,風戀棠拉他走上塔橋,倚在橋欄。
「你這樣我要怎麼吃?」她淡淡的揪著被箝制住的手。
「是,歡休失禮了。」歡休輕笑一聲放開她,隨手將她發上滑落的絹帕拉下,磊落大方的兜攏她流動似黑瀑的秀髮,重新繫緊,壓根不在意別人異樣的眼光。風戀棠目不敢移,埋首吃餅,瞪著河水的小臉郝紅一片。
「戀棠很會釀酒。」他天外飛來一筆。
她錯愕的微偏頭,發覺他的臉靠她太近,慌忙向右側移去兩步。
歡休沒再進逼,渴望的凝視她,「你什麼時候請我淺酌一杯?」
風戀棠冷淡的別開頭,互視河水,幽幽諷道:「那些粗釀薄膠不比市井的好酒,飲慣瓊漿玉液的人是嚥不下口的。」
「這倒也是,不過戀棠親手酸的酒,別有一番滋味,非瓊漿玉液能及,我堅持要飲。」
「你堅持不表示你便能得到。」她很容易被這人的狂妄挑出盞盞怒火。
「銷丁,通常我堅持的都能得到,只因能讓我堅持的東西少之又少。」他直勾勾的深眸掠過一族異彩,彷彿在等待什麼。「你不問我要什麼嗎?」
「不是酒嗎?」她捺下心頭的不安,冷冷嗤哼。
「你很膽小,我的戀棠,你明明知道我要什麼。」他目光灼灼的移近她。
「他的」戀棠?叫得好順口,彷彿她真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風戀棠暗暗深吸一口氣穩定心口脫序的忡跳,沉然轉望他。
「還完今夜,我便不欠你什麼。」她鄭重宣示。
她在告訴他,她不會為他所有嗎?歡休愉悅的笑出聲。
「你不欠我,我卻欠了你。」他似笑非笑,話不驚人誓不休。「早在你八歲時,我們就牽扯不完了。」
風戀棠瞠大眸子。八歲?那個充滿傷心與怨恨的年歲。
「你以為八王爺為什麼要派悲霄殺我?」帶笑的俊臉蒙上一層陰影,清朗的聲音斂沉,「不就因為我是二十多年前被武林公誅的魔頭之子。」他語帶玄機。
不!手中的炊餅猛然滑落河底,風戀棠臉色死白地緊掩住嘴,制止自己尖叫出聲。
「你永遠不會有我震驚!」他好笑地看她發白的面容一眼,向來輕快的聲音逐漸跌入虛無鏢紗中,回憶道:「全莊兩百條人命盡誅於一夕。那晚,月亮也是這麼圓、這麼亮,莊園內外活絡著過節的歡樂,突然間一大堆不知從哪裹奔來的偽君子,借聲討魔頭之名竄進莊內,見人就殺。當時我正等著僕人端水淨身,乾淨的水還沒派上用場,便全被鮮血染紅了。血的味道……真的好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