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不是普通的笨手笨腳,她搖頭暗歎,認命了。
差點淌出淚的狄聽風,心急的拉住風戀棠,「你別撿,我來就好。」
充滿懊喪的聲音低嗄得今人同情,風戀棠忍不住莞爾一笑,看呆了狄聽風,他總算明白何謂「回眸一笑百媚生」。
有他差點跌倒,她淡淡叮嚀道:「別慌,這些草藥不會展翅飛走的。」
她在打笑話!伙聽風愣得更凶。
「哥,你在做什麼?」從板道深處快樂奔來的郡主,遠遠地斥喝兄長,陪在她身側的是提頭在守護主子的貼身丫鬢。
「沒做什麼呀。」猶愣在風戀棠美麗的容顏裡,品味方纔那朵令全天下女子黯然失色的笑熔,狄轉風呆呆地完全忘了放開情急之下扣住的皓腕,風戀棠來不及介意,看不過眼的狄觀雲已先她一步仗義執古了。
「還說沒有,快放開戀棠!」說也奇怪,刁蠻成性的嬌嬌女居然對救命恩人一見如故,也不管風戀棠待她始終如一的冷漠……一得空總喜歡往石屋跑。
「哦……」回神驚見自己逾禮的舉措,好不容易鎮定一些的狄聽風又手足無措漲紅臉。「對不起,對不起……」說著,屈身想撿草藥,風戀棠無奈的制止他,沒時間為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耗掉大半生。
「我自己來。」上天,她怕了狄聽風。
狄觀雲氣在臉上,實則喜在心底,老早看出她溫良的大哥動了凡心,偏偏他靈光的腦子老在緊要關頭凝結,好比現在。
天可見憐,瞧他愣頭愣腦的蠢德行,真是呆哦!
「戀棠,夜宴要開始了,你快去淨身,這兒讓翠兒收拾就好。」話一說完,那召喚翠兒的丫鬢不敢怠慢,趕緊上前搶奪籃子。風戀棠偏身不肯交出籃子,黃衣丫鬢以淚光榴動的眼哀求她高抬貴手,風戀棠煩憎地留下籃子,起身想進屋。
「對,快進屋換件美麗的衣棠,你這件髒了。別擔心這裹了,翠兒會打點好一切。」熱絡的勾著風戀棠往屋內去,狄觀雲與化成石頭的狄聽風擦身而過時,憤怒的推他一把,使眼色讓呆愣的人跟著進來。「今天爹爹特地從京城請來許多有名的雜耍和舞姬,還有投壺和單手擊劍比試,很有趣喲。本來我要一展身手讓你看看我的鞦韆蕩得多好,都是氣人的爹啦!無端取消這項比試,說什麼我的身子太虛弱,不准我胡思亂想,其討厭。」她嘟起嘴,俏生生的小臉在湯藥調理下重現嬌俏的嫣紅光澤。
「雲兒,不許胡說!」狄聽風微攏眉。
「嘖,假正經,你只有在訓我的時候,口舌才會恢復正常。那好吧!誰讓我就你一個親哥哥,看在你平日疼我的份上,我不與你一般計較。」她奴腰,恩賜地揚高下巴,臉紅的狄聽風破妹妹欺壓得死死的,哭笑不得。
必須再待上二十來天,才能將狄觀雲體內的奇毒完全清除,她能夠忍耐,只要這封兄妹別再無時無刻繞著她轉。
風戀棠煩躁極了,她不妥任何形式的情感在她面前呈現。狄聽風對她的情淒,她不一回應,也就感覺不到,但眼前的手足情太深太濃,揪痛她空貧的心。假若他們不肯放過她,苦苦相纏,沒得選擇時她會提前取了池弄波的性命,以求早些離開。
上京遊玩的池弄波在昨日返抵王府,看到地出現在府裡只一陣愕然,其如歡休所料,她並沒拆穿她的身份。
因為多事的歡休,無辜的狄觀雲成為代罪恙羊,連累她不得不暫將殺池弄波的事擱下,專心醫治狄觀雲。她沒有歡休那種硬心腸,無法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也怕孤行太久,與歡休一樣淪人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顛倒了是非黑白,最後連自己是誰恐怕也不知道了。
前方低低傳來一陣樂音,振奮了狄觀雲,她眼睛一亮,「戀棠,聽到聲音了沒?」她讓爹親自去押歡休來,他一定來了!推走狄聽風,她漫行邊交代,「快點換衣袋,我和哥哥先去大廳等你,你一定要來哦!」
歡休?風戀棠鑽起眉心,推衝向外望。
柳綻雪的命是她以今夜的陪寢換來的。她無恙吧!風家人不敢或忘的牽念。
※ ※ ※
仙樂飄飄的臨波城,一人夜即被沸雜的人聲交織成繁華的不夜城,處處洋溢著團圓的辛福與溫馨,通常這樣的喧囂會持續到夜盡天曉。
系滿綵帶的檯子備滿應時的各式水果,美酒佳餚是富貴人家獨有的賞月風情,尋常百姓亦有苦中作樂的雅興,爭相上大街新漆的酒肆登高望遠,淺酌新釀出的好酒。能否覷得嫦娥的美貌無關緊要,吳剛與玉兔也有他們不為人知的辛苦面,不過那些都不重要,快活的是分散在四方的家人紛紛回巢。
風戀棠蹈蹈獨行於笑語紛揚的街頭,耳邊呼嘯著林立在街巷兩旁的小販吆喝聲,被遺棄在歡樂之外。滾滾的討價還價聲儼然是活絡人情的尋常方式,買賣能否成交貴乎誠意,銀兩減去多少不打緊,只要雙方開心就好。
但,賣出這一夜她開心嗎?與歡休的約定算是交易肥!想起墜湖那一夜歡休殘忍的言語與面容,她心有餘悸。
不能毀諾就拖吧!能拖多晚就多晚,先前被擊垮一角的心牆先填補好,蓄足勇氣再去面對那個深沉的男子。她承認自己越來越膽小,面對歡休這樣的男人,沒有人能夠勇敢,她已經夠堅強了。
沿街的燈火照天,熏香陣陣的河畔人來人往,小孩的追逐嬉戲聲不比大人行酒令的喧嘩聲輕多少,滾沸的槽雜聲響徹夜空,不留一方清淨,她只覺得好吵。
「小姐。」因謹慎而壓低的厚嗓,衝破人陣遙遙傳來。
全憑百覺,她知道這記叫喚因她而起。風戀棠左右張望,清楚看見從河岸彼端行經拱橋,閃身走來的組礦男子。竟是柴遙。
二話不說轉身朝銜尾走去,擇得一處僻靜的破廟轉進,風戀棠知道他跟了來。
「什麼事?」她沒費事回身,緊盯著破敗的佛像冷然道。
「綻雪小姐堅持讓我來告訴小姐,她安然無恙,請小姐寬心。」喜怒不形於色的柴遙,一五一十地遵照主子的吩咐說出。
「嗯。」由於行踩已洩漏,愁情連夜帶走綻雪,臨行之際,那個冷血不下於歡休的美麗男子淡淡的向她道謝。愁情想知道歡休交出解藥的用意,卻不問她,僅以犀利的眼神壓迫她許久,看得她背脊打起冷戰,方堅決的告訴她歡休的事他會解決!
解決?她與柳綻雪橋歸橋,路歸路,生命不再交錯,愁情要如何解決和歡休之間的恩怨一概與地無關呀!風戀棠冷笑。
「綻雪小姐目前……」
「別說了,我不想知道她的下落。」她微繃下巴,生冷的打斷他的話。
與臨行前柳綻雪的殷殷叮囑一比,風戀棠的冷漠或許寒透人心,但習於用心觀察人的柴遙卻奇異的淡出一抹讚賞的微笑。風戀棠的用心他明白,這裹是狄紹重的腳下,隔牆有耳,她寧願斷了綻雪小姐的音訊,給她個安寧的生活。
風戀棠以它的方式在保護綻雪小姐,誠如向大姊所說,她是個面冷心善的姑娘家,雖恨綻雪小姐,卻不能棄她於不顧。
風聲鶴唳的江湖因緝殺愁情的萬兩黃金鬧翻天,挾情義自重的豪俠志士,十分可笑的打著鋤奸鏟惡旗幟,群起追之。
「這是她讓我交給你的。」柴遙走近她,將一個巴掌大的彩陶娃娃塞給她。「我想我不必問你隨不隨我回去,但請保重,這一別也許後會無期了。」她可能不曉得歡休跟在她後頭大半天,剛剛才被一名黑衣人引走。
這是小時候娘買給她的唯一件禮物,她因妒恨娘對綻雪太好,賭氣將它丟到山溝裡,沒想到綻雪會拾回它……一股酸氣湧上喉間,風戀棠含淚癡望著掌中袖彩斑駁的古樸娃娃。
「柴遙……」她瘠聲低喚,拍下發上的白玉釵,任一頭映著月光的緞發披散下來,背身遞出。「幫我拿給綻雪,說我……祝她與愁情白頭到老。」感覺到玉釵被接走,風戀棠緊緊握著彩陶娃娃,心坎忽然感到無比輕鬆。
多年的間隙慢慢填補,總有一天會填平。柴遙冒著生命危險來采整她,必定是綻雪片苦哀求所致,她真的很喜歡多管閒事,也很聒噪。風戀棠破涕為笑。
破廟後方突然響起輕微的打鬥聲,驚擾了風戀棠。
柴遙!她急急往後面奔去,立在殘破的四合院中央,仰頭往屋脊望去,驚見兩通分著黑夜與紫衣的身影,疾厲如風地教度交手、錯開。
兩人的身手太快,縱然是燦亮的圓月也照不出他們的面容,但風戀棠已知柴遙不在其中。柴遙身著潔然的白衣。
黑夜蒙面人以不凡的身手在趕起落落間擊出數十道致命的掌風,劫掠如火,而旗鼓相當又彷彿更勝一籌的紫衣人不動如山,一徑守成。觀看片刻,風戀棠已在心中定出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