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的意思,好像你已經知道展伯伯要和我談什麼了。」她跪起身,輕柔地捧著他陰鬱又有些憤慨的臉龐,掌心明顯感受到他緊繃的下頷有一條肌肉微微抽搐。她一直覺得展司漠堅強的外表下,其實隱藏了一顆無比脆弱的心,從懵懂的年少到現在,她一概如此任性地認定著。
展司漠不語地凝視這張悲天憫人的小臉良久,才淡淡、事不關己的警告道:「明天的事,你要有心理準備。」將四處破壞的棄兒掩起,他抓來外套準備離開。
「和你有關是嗎?」她不要他心情悒鬱地離開。
開門沉思了會兒,「告訴我父親,這一仗我認輸。」他丟下話離去。
擊中心扉的那道痛苦是溫楚的驚覺。與他拗了十來天,他天天半開玩笑的質問她愛他與否,她一直以迴避的態度閃躲,或抬爺爺出來抵擋,被他逼到無路可逃時,甚至連子強也抬出來擋。然而,這一切到底是在騙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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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以利益輸送交換他束縛展司漠的行為?溫楚聽完展中延為了賣人情而抖出的內幕,心裡只想笑。看來沉穩的爺爺是被逼急了,怕執迷不悟的她不肯覺醒才出險招。
「司漠也知道了吧。」溫楚持平臉色,無法想像展司漠會因為這種羞辱而下場攪局,但展中延拚命要打擊兒子的行為倒教她大開眼界,他似乎很積極的以打垮展司漠為樂,真是對奇怪的父子。
「如果他不知道,就不會成天在你身邊打轉了。」
溫楚端起冷臉回應他有些刺眼的笑臉。
「爺爺欠展伯伯這份情,展伯伯希望楚楚怎麼做呢?」她冷淡地問。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
「我明白了。事實上司漠昨夜已經說了,他將退出這場戰事。」她等著看他得意的笑容。
昨夜?這孩子是在承認她和司漠的關係非比尋常嗎?展中延面露異色。
「公事上,司漠代我還給展家一個人情,私底下,我希望展伯伯別再為難司漠,我不至於無知到無法明辨是非。您應當知道我和司漠在一起有三年,他的個性為何,我想我可能要比展伯伯清楚。真如展伯伯所說,他苦苦糾纏著毫不起眼的我是因為被爺爺所激怒,試想以司漠偏執的個性必是糾纏到底,寧死也不會退縮,怎會中途抽手?」
展中延瞇起犀利的眼,「楚楚,你不會以為司漠那孩子在你身邊打轉,純粹是喜歡上你吧?」那種無情的孩子哪懂得愛人?
「我從不敢奢想自己有那種通天的本領能左右司漠的思維,單純是就事論事的以為他不會將這種小恩怨看在眼底,那實在太小家子氣了,不是成大業的人該有的胸襟。司漠會退出這件合夥案的最大動力,我只能大膽的猜想是因為父子相殘,傷得最徹底的是夾在中間的人,他必定是為了展阿姨才收手的。」她昂然的駁斥倒教展中延忙愣了。
司漠是可以為阿芸做到這些,問題是,他如果真那麼依順阿芸,當初就不會下來??這淌渾水。雖然這小子屢屢氣得他七竅生煙,但他確實是那種不玩則已,一玩必定奉陪到底的頑劣性格,即使是兩敗俱傷或輸得一塌塗地,只要能玩到底他就當是出了口氣,沒理由這次會因為阿芸的幾句話半途而廢。
司漠要有那麼好說話,今天他就不用紓尊降貴向溫楚這個後進囉唆一堆了。那個不肖子會這麼做,必定有他的用意在。
他到底想幹什麼?展中延對這個謎題十分感興趣。
「你這麼篤定他中途收手不是一種計謀?」那孩子的心思誰能料得透?事實上,溫家這小丫頭剛剛說司漠無條件退出,已經嚇了他好一大跳,他還以為司漠會鬧得不可開交,見他痛苦萬分才肯罷手。
「不會有任何計謀。」楚楚的神色異常堅決。
「你一點也不瞭解司漠。」展中延被她冷靜的結語惹惱,驟下斷言。
叩!展司漠象徵性敲了下門板,即不請自入。
「會談結束了嗎?」他懶洋洋地問溫楚。
溫楚有些錯愕,並不知道他會回家,而從展中延驚異的臉色看來,她猜他也不知情。
「你回來做什麼?!」到現在展中延對女兒嫁予唐品謙的怨氣,仍脹在胸口無法消除,脫口就吼,也不怕外人看笑話。
「這裡有戲看,不看多可惜。敗下陣後心情煩悶得很,總得找點娛樂來消遣。」展司漠擺手要他們隨意,逕自搬了張椅子到牆角落坐,交疊雙腿認真地凝視他們。「請隨意,別讓我影響到你們。」他柔聲催促。
「你給我滾出去!」一直以為再見面時,他會從兒子挫敗的臉色釋出一些怨氣,沒想到他依然故我,損失一筆生意對他來說和少吃一頓飯的差別並不大。難道……展中延臉色死白地看向輕顰淺笑的溫楚。
會嗎?會是為了這個小女孩嗎?
「遵命。」展司漠當個順從的好兒子,拉了溫楚就走。
「站住!」展中延喝道。
展司漠頗為無奈地煞住勢,「父親,你的命今反反覆覆,實在讓人為難耶!」
當場見識到展氏父子的交鋒情況,溫楚才驚異地發覺到,展司漠對她真的太仁慈了,並暗暗發誓絕不要成為他的死對頭。
「司漠……」溫楚扯扯他,並回頭同情地望著展中延,只見他老臉發青,於是她試圖打圓場,「展伯伯,司漠的股權由我們平分,如果之前商議的條件沒問題,那麼我們就依照原訂時間正式在徐氏大樓簽約。」
展中延不將她放在眼底,眼睛直直地對上兒子,「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反正你贏了,我這人可是很有認輸的風度。」說著,展司漠拉著溫楚移步向外。
「司漠,他到底是你爸爸呀!」小跑步才能跟上他行走的速度,她又再一次恨起自己的腳太短。
「別開玩笑了。」
唉……
一直到被他拉上車,載回他的別墅,溫楚還在感歎著。
「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在醞釀什麼?」溫楚拉住他,不讓他下車。她又不是呆瓜,怎會不知道展伯伯心中的懷疑,連她自己都覺得他不可能為了展阿姨輕易認輸,如果由剛才他和展伯伯對峙的場面來研判的話。
展司漠鬱鬱地看著她,不復以前喜歡損人的譏誚面容似乎心事重重。
他不會告訴她,他加入這場戰局完全是猜到父兄能耍的手段就那麼一招,更仁慈地放過父親,沒讓他知道他早在當年就知道溫家老爺和他的交易。如他所願下場和他較量,他想要的獎品不是這件大工程,而是溫楚的心意。
由父親的怒容,他可以猜到溫楚給了他什麼樣的答案,他很高興溫楚氣雖氣,仍然執著於他;就像他雖不服溫老爺嚴苛至幾乎不近人情的要求,仍然不吭一句承受了一千多個日子。
只因為當溫楚深情款款地在他耳邊吐露愛語,然後決然遠去,他的心就開始存在著她的影子。曾幾何時恨她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而她的影子竟已不知不覺滲透進他的骨血裡,成為他精神上的支撐。不想讓她佔有那麼重要的位子,她卻已經悄悄進駐,在他完全疏於防範,只曉得要折磨她的時候。
因為太在乎她,所以會怕,怕父親離間得太徹底,怕對自己仍抱持觀望態度的溫楚會縮回殼裡,不讓他接近,所以他像個十七、八歲初嘗戀愛滋味的毛頭小伙子,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一刻也待不住,急急跑了來。
只能遠觀不能親近實在是折騰人的酷刑,最可笑的是,他居然為這個小妮子守身了三年。就因為整件事來得太突然、太荒謬,而他又無法制止,因此他不許自己一無所獲,這場遊戲的最終目的,溫楚必定得入他甕中,他才會甘心啊!
眼中閃動著決心,展司漠溫柔地抱起她,拾級走上前廊。「你的婚約我幫你解決了。」
「什麼?」離地的高度使溫楚害怕,她緊緊環住他,不太敢分心。
展司漠被她惶恐的模樣逗笑,一掃陰霾,打開門跨入大廳——
客廳中剛度完蜜月回來的小倆口,並坐在客廳等主人回來,沒想到有了意外斬獲。
「喂,新婚燕爾的是我和小雁,怎麼你們比我們還恩愛?」唐品謙戲謔道,一旁的展素雁實在太高興,忍不住咯咯笑出聲。
由光燦的太陽下回到屋內,眼前只有兩國黑影在跳動,溫楚聽出是唐品謙的聲音和展素雁的笑聲,不禁羞紅了臉。
「快放我下來。」她壓低聲音對展司漠耳語道。
依言放下她,展司漠自在地拉她並坐,溫楚在新婚夫婦興味的眼光逼視下,如坐針氈。
「小雁,我們到外面走走。」不容笑不可抑的好友拒絕,溫楚硬將她拖出。
展素雁度完蜜月回來,儼然成了恬靜的小熬人,溫楚看得直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