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要是看到楚楚走後的一年裡,司漠的精神越來越恍惚,脾氣越來越惡劣的模樣,就會相信他所說。為了守住和老太爺的承諾,近年來台北已經謠傳他是同性戀者、無法人道云云積非成是的流言了,老太爺應當清楚。」
啜飲茶水鎮鎮神,溫爺爺笑呵呵地點頭,「流言似乎傳得很不堪。」
「你要司漠證明他對楚楚的心,不准他在這段期間打擾楚楚,他全做到了。坦白說,自從楚楚離開他後,他就再也沒有抱過其他女人。他折磨了楚楚三年,也還給她三年,每個月固定三天飛到美國探望心愛的女人,都只能隔著遙遠的距離看她,而不能接近她或抱抱她,甚至連說個話都不被允許,還得擔心她淡忘自己或愛上別人。」唐品謙沉歎一聲,「老太爺,如果不是有超強的耐力,我不以為有哪個男人能忍受這麼嚴苛的條件。司漠能吭也不吭半句做到,實在是令人既訝異又欽佩。」
「品謙,我要我心愛的孫女幸福快樂並不為過。」
「我懂,司漠也明白,所以即使思念逼得他發瘋,他還是咬緊牙關硬忍了下來。若將心比心,楚楚備受折磨的那三年至少比司漠快樂,因為她可以隨時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我相信天下的有情人只要能相守在一塊,就算是吵架鬥氣都是幸福的。」
「如果楚楚沒有離開那小子,他肯去發掘埋在心中的感情嗎?」老人家不以為然地反駁,「人類的通病是失去的往往才會珍惜,何況那小子對楚楚一開始便心存玩弄,不懂得珍惜我的乖寶貝,他受這一點苦比起楚楚所受的,算是小巫見大巫了。」立場不同,支持者不同,兩人的意見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聽老太爺的言下之意,好像還不太諒解司漠。」唐品謙苦笑道。
「胡說,我並不是心胸狹隘的人,那小子的所作所為的確有讓人感動的地方,我只是不太能明白像他那樣陰陽怪氣的孩子,到底是怎麼去發覺他對楚楚的感情。比起那小於身邊的女伴,我家的楚楚並不突出。」
「老太爺謙虛了。你沒聽過「情人眼裡出西施」嗎?在楚楚眼底,司漠恐怕也是她心裡最完美的男人吧!」他玩味地笑著,「莫非老太爺足嫌司漠長得不夠俊俏?」
溫老爺被他逗笑,「哪兒的話,那孩子的長相已經無可挑剔了。」
「既然如此,老太爺肯成全他們吧?」
「是那小子叫你來做說客的嗎?」老人以杯蓋輕磨茶杯,若有所思問道。
「司漠是有知會我順道過來問候老太爺好。」唐品謙圓滑地推推眼鏡,「但最主要還是希望老太爺別插手開發案的事,司漠打算聽老太爺的話和展伯伯和平共處。」
溫爺爺聞言,讚揚地頷首曬笑。
是中延把當年的事告訴他了吧!唉!他想必是被那小子尖中帶酸的語氣給氣昏了頭,才會將所有的事都抖了出來,枉他千交代萬交代他不可多言,這下子他即使有意幫忙,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了。因為他雖欠父親一個人情,對兒子也同樣有了愧疚,不好公開偏袒哪一方,只好委屈了楚楚那丫頭,為了展家人的事,她正一個頭兩個大呢!
唉!都是溫家的男丁蚌個不爭氣,才累得楚楚堅決的自願扛下開發案。而他原本就一直要她接手自家事業,當時若持反對態度,楚楚反而會生疑。秉公批准那小子合夥的請求,實在是他的個性太難測,何況約定的期限已到,那小子會怎麼做都是預料之外的事,他才會天真的希望藉由中延來牽制他,讓他知難而退,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那小子怎麼告訴你的?」既是天意,他也無話可說。
「以他的口氣說嗎?」唐品謙興味地開玩笑,沒想到滿眼含笑的老人竟綻出了期待的光芒,於是他玩心一起,清清嗓子,懶懶的就要說了……
「老爺電話。」傭人手持無線電話遞給溫老爺,他揮手要起身欲迴避的唐品謙坐下,便伸手接來話筒。
「喂……子強啊,好久不見……」老人的笑意隨著沉默時間的拉長而凝結,一直到雙方結束談話才又恢復。
將電話拿給旁邊的傭人,他眼中期待的光芒閃爍更熾,簡直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什麼。
「品謙,那小子說什麼?」老人熱切的口吻掩不住好奇。
邵子強說了什麼嗎?唐品謙納悶地忘了要模仿好友慢不經心的語氣,一頭霧水地答道:「司漠說,老太爺當年為了帶走楚楚,布下太多暗樁,不過請放心,他正憑他傲人的毅力一一拔除中。」
老人愉快的放聲大笑。這個不懂得循序漸進的小子,等太久有點性急了……
第十章
溫爺爺給溫楚的建議完全脫出她預料,她一直以為他會很高興有這個機會將展司漠趕離她生命中,沒想到他竟然開明的任她自己做選擇。
既然爺爺讓她自己做抉擇,溫楚決定維持原議,與包括展氏、展司漠、徐氏在內的五家集團組成新公司,全權負責高雄國際商場的興建事宜。此舉惹來展家的撻伐聲,在簽約前甚至以聯合其他兩家集團退出合夥陣容為威脅,讓溫楚自行品嚐逾時未動工的惡果,而那將是一大筆天文數字的違約金損失,因此煩得溫楚不知如何是好。
如同過去的每一夜,展司漠準時擅自帶了做菜的材料來到溫楚的小套房,準備強迫她試試不同的手藝。不料,今夜她的心情跌落谷底,任憑他怎麼威脅誘哄也不動心,未了他只得鼻子摸摸出去買了披薩回來,陪她坐在地上享用。
見她愁眉苦臉,有一口沒一口吞著食物,他凝思一會兒丟下披薩,笑著將她圈進懷裡,背貼著自己,下巴從後方枕在她肩上,以粗糙的面頰摩挲她粉嫩的凝脂。
「別煩惱,他們的股分由我全權吸收好了。」
溫楚怕癢的縮著脖子,沒精打彩地嘟噥道:「如果只是一、兩億,勉強湊一湊還可以,這回一次就要百來億,你沒法子吸收的。」她煩得實在沒心力去抵抗他過分親暱的舉動。
「金融機構是幹什麼用的?抵押貸款、信用貸款、地下錢莊……總之會有辦法的。」
「過重的利息會壓得你喘不過氣來的。」她一心替他著想,並沒發現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感情。
「既然如此,那就該秉公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悄悄地以雙手環抱她的腰,鼻子輕輕磨蹭她敏感的頸項。
熱呼呼的鼻息拂得頸畔發癢,溫楚耳根生熱,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奮力欲掙開身,卻被他扣得死死的無法動彈,只有煩躁地斜眼睞他。
「你等於是在逼問我為什麼不乾脆犧牲掉你嘛!」她不想讓他以為他已經成功分享了她的喜怒哀樂,卻忍不住抱怨道。
展司漠愉快地啄啄她粉頰,「確實,這也是我想知道的,你一併回答好了。」他笑道。
以不容人拒絕的強勢態度介入她的生活,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不敢要她一下子接受他,卻也不准她遲疑,當他發現生命中再也少不了她的那一刻起,溫楚的喜怒哀愁便已直接的影響到他。
見她眉頭越鎖越緊,他輕微地加重啃咬的力道,「快回答,別試圖逃避。」
「因為……」被他輕佻的舉動分了神,溫楚的注意力一時飄蕩了起來。
「因為什麼?」他模糊不清地低語。
「我氣不過他們盛氣凌人的態度。」她羞愧地嚶嚀,顯然覺得自己過分意氣用事。
展司漠聞言,立即停止啃咬動作,旋過她身子面向自己,正色道:「在商場上談生意,一旦感情用事,你就注定要失敗。」
「如果今天立場對調,你會妥協?」溫楚不可思議地提高音量。
「這種情形下,我會。」他肯定地點頭,「不過日後我會加倍討回來。」陰狠地補充完,他才發現她的臉色有些不對勁的蒼白。
「就像那年你極力誘惑我上你的床,然後殘忍的折磨我一樣?」她脫口諷道。原以為他會生氣,沒想到他竟開懷她笑著,像個孩子似的。
「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再提了。」柔化了臉部線條,展司漠輕聲調侃道。肯提是好現象,積鬱過久可不太好。
「不提並不代表我會忘記。」心中滾滾沸沸的茫然和委屈暫置一旁,溫楚不允許自己因兒女私情誤了公事。「展伯伯約我明天見面,你……知道嗎?」
「哦,要來了嗎?挑撥這種事實在很無趣,沒想到父親倒是樂此不疲,可能是年紀大了,平淡的蒔花養草餵不飽他心靈,只得製造些事端自娛了。」平和的面容沉入陰影裡,連聲音也滲進些許森寒。
司漠提起展伯伯的口氣中明顯帶著恨意,這股恨意和純粹逗展司澈的全然不同。他是真的恨他父親啊,比較當年對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