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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唐瑄

  「抱歉,我並不認識你。」基於安全考量,加上這名氣質卓然、冷傲的陌生人看他的寒瞳隱約泛出陰蟄的幽光,即使他是個一百八十一公分高、剛服完兵役回來的有為青年,看這態勢還是會膽戰心驚。

  展司漠返到駕駛座旁,左手邀請地比比駕駛座。

  「你會……開車吧?」邵子強猶豫不決的樣子惹他不快,展司漠嘲弄地揚起嘴角,故意遲疑了下。

  這種問法簡直侮辱人,邵子強經不起他這一激,打開車門姿態優美地跳上車,熟稔地發車上路。

  「呃……」

  「叫我展司漠。還有,盡量撿不塞車的地方去。」展司漠懶洋洋地抬起手枕頭。

  邵子強震懾於冷漠俊容下的威儀,二話不說,領命往最近的木柵山上開去。最後在貓空選擇一間幽靜的茶坊泡起茶時,他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乖乖順從這個人的意思跟了來,而且還得辛辛苦苦的泡茶請他品嚐。因為一踏進門,這人就把話先說在前頭,他完全不懂泡茶這玩意,所以他得自己看著辦。

  真是……莫名其妙。倒掉第一泡,他邊沖水邊嘀咕。

  「你打算什麼時候和溫楚解除婚約?」假裝沒聽見大男孩的自言自語,展司漠抽著煙,目光犀利地留意他的反應。

  在他瞬也不瞬的注視下,顯得手足無措的邵子強,直覺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們會解除婚約?」

  冷笑兩聲,彷彿他的問題太幼稚,展司漠捻熄了抽不到三口的煙,挑起毛豆吃著。直到這一刻,邵子強才隱約猜出他是誰。

  「你就是那個糾纏楚楚的男人?!」邵子強清亮的眼中出現敵意,再怎麼說溫楚是他的至交好友,就算兩人訂婚只是煙幕彈,沒解除婚約前他都有義務保護她。

  原來溫家是用這種話套住他的心,他的指責回答了存在展司漠心中已久的疑惑。

  「誰說我和楚楚會解除婚約的?」血氣方剛的男孩挑鱟地問。

  「我說的。」賞臉喝光他沖好的茶,展司漠沒得商量的口氣。

  自動幫他注滿杯子,邵子強有些怕了他的氣勢,可是溫爺爺的懇求之聲言猶在耳,他不得不強撐起未婚夫的架子應付。

  那年飛往美國和楚楚訂婚後,他就回台灣唸書,因為懶得向大吵大鬧的愛菁解釋,兩人因此決裂。過後不久,他接到愛菁希望重修舊好的電話,原來是楚楚在美國聽說他倆的事,特意打電話苦口婆心向愛菁解釋了一星期之久,愛菁這才釋懷回頭找他。那一刻他總算明白溫楚是真的只拿他當同學對待,並非是愛菁卡在中間的緣故,而之後因相隔兩地罕有聯絡,他對溫楚僥存的一絲癡心妄想,便漸漸淡化成單純的友誼。

  大學畢業後,他和愛菁因個性不合而分手,溫楚提起解除婚約之事,他無所謂地應允。沒想到事隔不久,溫爺爺來電與他長談了一番,希望他暫時別解除婚約,只因有個男人正癡纏著楚楚,而他年老體衰無力保護孫女。老人哀求的口吻激起他的正義感,於是他一口應允,並答應除非溫爺爺親口取消婚約,不然他不會答應解除,反正他還年輕,不急著定下來,有沒有婚約對他來說都無礙。

  如今癡纏溫楚的男人找上他,滿腔熱血的他打算豁出去,無關諾言的實踐與否,總之是下意識的反叛行為。

  「我和楚楚既然訂婚了,當然有結婚的打算。」邵子強咕噥著,專力於泡茶,不太敢迎視那深不見底的瞳眸和嚴酷的臉孔。

  「要不要印證看看?」展司漠端起小杯子在鼻前嗅了嗅。

  「印證什麼?」邵子強傻不愣登地放下茶壺。

  「看你娶不娶得到溫楚。」

  他怎會覺得這個男人太過輕柔的聲音不是好預兆?自動自發將他飲光的杯子移來注滿,邵子強愣愣地品味其中的含意。

  「如果我能呢?」這人來意不善,他得替楚楚擋掉,邵子強義氣地決定。

  展司漠蹙眉,發現自己激發出他的挑戰欲,於是他冷了臉,不準備壓抑心中的怒意和不是滋味。

  「我自然會給予祝福,」他先君子的笑得人冷到骨子裡,散漫的眼神才冷酷一凜,「然後你得有一輩子戴綠帽子的心理準備。」

  「什麼意思?」這話問得綿軟無力,邵子強被那張冷臉上的暴戾之氣嚇飛了三魂七塊。

  而展司漠還持續地陰沉面容,恐嚇道:「意思是說,你的老婆將會被一個不懂得放棄的男人糾纏到老、到死,他發誓將窮其一生掠奪她所有的一切,上至靈魂下至呼吸,只要是她擁有的他全要了。」留有喘息空間給對方,他嘲諷地盯著大汗淋漓的男孩,「你相不相信這個變態的世界真有這種偏執狂存在?」

  信!他怎麼可能不相倍,眼前這個眼神瘋狂的男人就是典型的代表人物。邵子強被他露骨的警告嚇出一身冷汗來。

  存心要他輸得徹底些,展司漠不留情地咄咄進逼,「不說話算是無言的附和嗎?」

  「我……我們可以遠走高飛。」邵子強愚蠢的威脅完,展司漠忽然爆笑出聲,害他後悔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明明自己是站在正夫的角色,怎麼反而被情夫威脅得只有落荒而逃的分?碰了一鼻子灰,邵子強相當不甘心。

  「你可別以為我是在開玩笑!」硬聲說完,還以為可以挫挫他的銳氣,沒想到展司漠笑得更加猖狂了。

  從頭到尾被人當成無行為能力的稚童,邵子強挫敗得抬不頭來。眼前的男人即使是他這種堂堂五尺以上的男子漢看了都會怕,楚楚到底是去哪裡招惹上他?唉!

  「你不問問我找你做什麼嗎?」看那張顧盼神飛的俊臉沮喪不已,心情大好的展司漠甚至有調侃人的興致了。

  「請問一下,你找我有何貴幹?」邵子強無力地照本宣科。

  「謝謝你。」展司漠不著邊際的抖出一句,道謝的態度倒真像有那麼幾分誠懇。

  邵子強奇怪的抬頭,「謝我?」

  「肯讓溫家人利用那麼久。」他冷淡的接著又說。

  邵子強當場灰頭土臉,寧願自己沒問出口。展司漠根本是在損他。

  「從今以後由我接手。」展司漠輕描淡寫地點出重點,「你,離溫楚遠一點。」

  「你算老幾啊?」本著捍衛同學的心,前羞後辱一併算上,邵子強猛然掄起血脈賁張的拳頭,大有以武力定輸贏的氣概。

  展司漠挑起一邊眉梢,冷冰冰瞥視他,毛豆一條條優然地剝著吃,邵子強則努力想持住氣勢。他的勇氣足以使任何人動容,不巧的是,那所有的「任何人」中不包括展司漠。幾乎已成為他專屬的低沉笑聲略含譏諷的一揚起,邵子強逞強的臉皮便開始一根根豎起寒毛。

  「不如這樣說吧!我在大學裡混吃等死的時候,你還蹲在國小的操場邊分辨青蛙和蟾蜍的不同。你認為這種階段性的差異,能不能助你清醒腦筋,以判斷事實的輕重緩急?」展司漠挑高眉柔聲嘲弄,無比陰寒的聲音越沉越冷,揪得對面的大男孩倒豎的劍眉漸漸下滑。「要是對以上的言論沒異議……小弟弟,你肯乖乖泡你的茶了嗎?」

  他強硬的態度、絲緞般柔滑的語調都教邵子強毛骨悚然,避之唯恐不及,哪敢再出言頂撞。邵子強當下搖起白旗,乖乖埋首泡茶去!

  好上帝,二十四歲還被人家當作是小孩!這種男人……唉,他只有一句話可說:他怕他,但希望成為他。

  ***

  等溫奶奶和展素雁相偕歡天喜地的出去逛街後,心知肚明的溫爺爺和顏微笑,慈藹地招呼到美國度蜜月並「順道」過來拜訪他的唐品謙。

  「別來無恙吧!老太爺。」唐品謙溫文地微笑。

  「托福。」示意傭人送上茶點,溫爺爺從臨花園的落地窗前轉動輪椅朝他移了來。「不,不必,我可以自己來。」制止他伸出援手,老人揮手要他坐下。「你是直接在美國落籍,還是回來走走?」

  「司漠的意思是我留守美國,台灣那邊由他全權負責。」接下傭人端來的茶水,唐品謙點頭致謝。

  「這孩子的野心很大。」聽不出褒貶的一句緊繃了唐品謙的心。

  「光是野心大沒用,還要有魄力和毅力克服一切才行。」唐品謙笑道。

  「不擇手段也要有毅力吧。」老太爺慈祥的面容讓人猜不出他這聲輕歎的話意。

  唐品謙沉著地放下杯子,「這些年能讓他不擇手段去要的東西已經少之又少,老太爺有福了。」

  「有福嗎?」想起這幾年不愉快的會談情形,老人平和的老臉終於皺起。

  「司漠對楚楚的感情很令人驚訝吧!」回想起好友這些年的改變,唐品謙不由得感歎。「相信那年司漠飛來美國找老太爺談判,當時老太爺的吃驚不下於我。」

  「我是被他能屈能伸的個性嚇著了。」笑容重回老人臉上,「還以為他會直接去找楚楚,沒想到這小子一到美國就急著找我攤牌,威脅我給他機會,不然他將會拐走我的寶貝孫女。那孩子和楚楚之間的關係太過複雜,牽扯太深,我怎麼敢一下子就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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