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舌甜蜜蜜的交纏之際,綿綿細雨濕了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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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集是鎮上的一大特色,南北雜貨應有盡有,加上年節氣氛已濃,市集上到處見紅、見喜。體貼的地方官,提前掛出元宵的大紅燈籠應應景,將喧騰的街道,交映成一片金紅燈海,人夜後更見璀璨、絢爛。
離過年只剩不到十日。今夜,幾乎村裡、鎮上的百姓都被勾引進市集,隨處可聽到輕軟的問候語與笑鬧聲,濃厚的人情味比年味更吸引人。聽說這種情況常會鬧至三更天,有時甚至到曉風吹起。
從墨香四溢的北街,被小七拉進姑娘家居多的南街,這裡賣的全是胭脂水粉、花黃、翠鈿等小飾物。
宮莞瞧見小四明顯的不自存,再看向身旁的冉沃堂。他處之泰然地回視她,並無小四那種彆扭或不安。小四才小沃堂三歲,為何沃堂給人感覺卻老成了三十歲?
「沃堂,你與小四去其他地方走走,待會兒我們會去廟口等你們。」宮莞不忍心兩個大男人困在胭脂陣中。
冉沃堂瞥了眼侷促的小四,眉頭淡挑。「你去忙你的,我想陪小姐。」
已經呼吸困難的小四聽他這麼說,一點完頭,人已不見。
「沃堂,你確定嗎?」宮莞擔心地看著擁擠的紅粉人堆。
「我想陪著小姐。」冉沃堂技巧地擋開一個撞向宮莞的女子,眼神陰鬱,那種患得患失被驅離的惶恐又起。
宮莞看得出他的悒鬱,卻不知原因,碰了碰他冰涼的手,不敢明目張膽地握著,卻不知高大醒目的冉沃堂早已成為焦點。
「其實,我想要沃堂陪。」她柔聲低語。這些日子,他忙進忙出的,兩人相處的時間突然變少,她很不習慣。
被她需要的感覺柔軟了冉沃堂的心,他簡單說道:「再過幾天就不會那麼忙了。」他們將會以不同的身份相守一生。
宮莞還想問什麼,與玉販喊價半天,小七捧著到手的玉練,呱啦呱啦地跳了回來。
「咦,我哥呢?」
「小四去逛其他地方了。這玉練很漂亮呢。」宮莞由衷讚歎,小七的眼光很好。
「我也這麼覺得耶!」小七還想同莞兒說些俏皮話,但入眼那具卓然的身影就是讓她無法輕鬆自在。鼓足勇氣,她看向神色淡漠的冉沃堂,盡可能以自然的聲音嘻哈道:「你也走開啦,不然我們不好意思啦!」剛剛已經聽了不下二十個發疑女子的讚歎聲了,有他跟著,實在太麻煩。
冉沃堂淡掃小七一眼,轉望宮莞,像存無言詢問她什麼。宮莞微點頭。
「我去那邊候著小姐。」冉沃堂瞥了眼街頭的大樹,不放心地凝視擁擠的人潮一會兒,才將冷淡的眸光拉回小七臉上,「小姐麻煩你了。」說完,開步離去。
「又不是生死關頭,他幹嘛說得那麼慎重,每天都要說上幾次。完全拿我當外人看那,也不想想我和莞兒已經義結為姊妹,他好歹幫我劈過幾次柴火,怎麼還是客氣得不把我當人看,連聲小七也不叫。」小七大發牢騷的聲音,雖然被街上喧鬧的人語沖弱不少,還是被走遠的人聽見了。
冉沃堂腳下不停,僅側了側臉,讓她知道他耳力極佳。
「好啦、好啦,我大嘴巴,該打啦!」小七扮鬼臉,拖走笑不可抑的宮莞。
宮莞心不在焉地隨小七一攤攤逛著,擔憂的眼不住往回瞥。
又感受到沃堂惶然的心情了。
沃堂很不安,她感覺得出,他不是對人群的不安。事實上,兩人一路行來也有兩個多月了,他不論在任何地方、與任何人相處,甚至與趙伯談皮毛生意時,都是從容自若的冷沉模樣,對於這裡的生活,他適應得比她快、比她好,幾乎是完全沒困難的融入。
沃堂天生有股莫名的魅力,人雖冷、雖疏離,不愛親近人,大家卻會不由自主的接近他,像……宮色祺、展叔,還有看得出來很欣賞沃堂獵技的趙伯,及十分仰慕沃堂的小四。
因為不在乎,所以沃堂對這些人事生不了感覺,不論身處何地,他都是自在而淡然的,天生冷峻。但為何這幾天,他的心情起伏會如此明顯,讓她能感受到了。
她喜歡沃堂將心情表露存外,卻不想他惶然、不安,那並不好受。
宮莞沉吟著,漸漸理出頭緒。
他的不安是到了這裡才有,所以,是她的安定讓他惶然的嗎?為什麼?
她所以能心無旁騖地展開新生活,是因為她知道沃堂很愛、很愛她,那使她身心安定,無憂無慮……難道沃堂會不安,是因為他不知道她以同樣的心情愛了他許久,見她不再像以前般膩著他,感到害怕,以為會像失去他娘一樣,失去她?
宮莞撫著揪疼的心口,趁小七沒注意,悄悄拭去眼角的淚花。
是了,必定是如此。她真粗心,只顧自己的心情,完全沒想到沃堂。
「小姐,你沒事吧?」
沃堂總是存她需要他時,隨侍在側,因為他眼中只容得下她。該告訴他,別再喚她「小姐」了。她只想當他的莞兒,心愛的莞兒。
宮莞笑著抬眼,瞅向已來到她身畔的冉沃堂。
新的一年,該有不一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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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沃堂瞥了瞥墨黑的夜色,眼睛又深了一些。已經三更天。
「沃堂哥,她們一會兒就回來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小四放下鑽好孔的傘骨,人屋將溫好的酒拿出院子,斟了杯給幫忙劈竹的冉沃堂。
冉沃堂接過,淡淡的道了聲謝,先將酒杯擱在一旁,拗了拗彈性極佳的細竹。
小四讚歎不已。做傘本是他家傳的祖業,沒想到沃堂哥才看了幾次,做起傘來居然比他這個從小做到大的人還熟稔、俐落。他劈一根竹子要個把時辰,沃堂哥不用一刻就可削好一大把,而且根根勾稱。有功夫的人,到底不同。
沃堂哥做起事來相當專注,而且俐落、乾脆,連打獵時也一樣,不設陷阱,只用弓箭,居然能捕得聞名天下、只有湖州才有的紫頸狐狸。出重金請沃堂哥獵捕的趙伯,高興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小七很野,明天就是除夕了,她一定拖莞兒小姐又去買那些胭脂水粉,和那些織娘聊得忘了天色。」一個晚上只聽見小四滿頭大汗,辛苦地為妹妹深夜未歸的行徑解釋個不停。
為了追捕狡詐的狐狸,沃堂哥花了幾天時間上山觀察它們的習性,他也跟著去。他們花了一整天獵捕,直到入夜才返回村子,沒想到小七比男人更野。聽娘說她們和同村子的那堆織娘上市集遊逛,用完晚膳就出門了。
小七若單獨出還好,偏偏她這陣子老纏著莞兒小姐四處逛。逛就逛嘛,好歹也要知分寸,女孩子家野到三更半夜,實在太荒唐。
小姐未曾不知會他一聲就出門。冉沃堂難掩焦心,起身準備再到鎮上找找。
「我也陪沃堂哥去。」該死的小七,這已經是第五趟了!小四的好脾氣被妹妹的任性妄為撩起。
遠遠的,小七和一堆織娘扶著微醉的宮莞走回來。
糟了,她最怕這個!小七一看到疾步走來的冉沃堂,臉色陰沉,她頭皮開始繃緊。
其他見苗頭不對的織娘們,紛紛沒道義的向小七道別,不到眨眼全溜光了。
「我、我不知道莞兒的酒量那麼淺,她家那麼有錢,怎會沒沾過酒呢!因為天氣冷,還有剛剛那堆女人起哄,與我無關……冉護衛,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出於善意……」小七語無倫次地推卸責任,邊使眼色讓哥哥過來幫腔。
小四陪冉沃堂等了一晚,找了一晚,火氣更旺,頭一撇,假裝沒看見。
殺千刀的小四,他只有一個妹妹耶!小七恨得咬牙切齒。
「小姐。」冉沃堂寒著臉,橫抱起醉態可掬的宮莞。
「沃、沃堂,別叫我小姐好嗎?」她醉意醺然,媚光流轉地憨笑道:「我想聽你喚我莞……莞兒。」
小姐醉成這般。冉沃堂陰寒地冷瞪小七,結冰的面容毫不掩飾心中的憤怒。
「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莞兒的酒量那麼淺,她只陪我小酌兩杯。」然後被其他人勸了三杯。小七邊說邊退。」
「以後別再這麼做。」冉沃堂抱著醉語喃喃的小姐,臉繃得死緊,轉身走出小七家。
以後?哪還有以後,一次就夠她嚇破膽了!退至竹籬旁的小七抖得差點沒氣。等等,冉沃堂怎麼往那邊走了!他氣昏了頭嗎?不可能的,全天下的人都可能昏了頭,唯獨冉沃堂不會,難不成……
「喂喂!冉沃堂,我的冉大哥、冉大叔、冉大伯,只要你別氣,要我喊爺爺都可以。我以後不敢了,你不要帶走莞兒嘛……」小七急得差點哭出來,想追出去,卻被小四惡意伸出的長腳絆倒,跌了個灰頭士臉。
「沃堂哥把巷尾李大爺的房子買下了,這幾天重新打點過,本來今天想告訴莞兒小姐,結果你野成性,把人家也拖著一起野,害沃堂哥擔心了一個晚上。你行行好,讓他和莞兒小姐獨處,他現下同我一樣不想看到你。」小四花最少時間,睥睨說完,哼著進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