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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唐瑄

  「我……」宮莞拙於應付。

  「趙伯,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精於算計的小七將手足無措的莞兒擋至身後,全權接掌談判事宜。「莞兒熬了十多載研究出來的心血,你一句指點就想佔盡好處,這可是缺德事哪!」小七真會扯,莞兒無聲輕笑。

  「你這這丫頭片子,一張嘴利得跟刀子似的,怎會結交到莞兒小姐,我真納悶。」趙伯疼愛地擰擰小七微翹的鼻子。粗率活潑的小七,和細緻溫婉的莞兒小姐,正好互相修飾。

  「因為她慧眼……慧眼……」小七臭屁地揉著發紅的鼻子。

  身後的莞兒踮起足尖,貼近她耳畔,悄聲道「識英雌。」

  「你說識什麼?」個性大剌刺的小七,回頭問宮莞,讓趙伯笑歪了嘴。

  「英雌。」再也忍不住的宮莞,咯咯笑出。

  小七與趙伯一番討價還價下來,初次見識到這種場面的宮莞,滿含笑意,嫻靜地候在一旁,看著一大一小眼對眼斯殺的逗趣神情。

  最後年紀一大把的趙伯鬥不過精打細算的悍小七,擺手稱降。

  「莞兒小姐,往後勞煩你的地方仍多,請多多指教。」趙伯轉向纖柔的莞兒時,粗魯的大嗓門自然而然地放低、放柔。

  莞兒斂衽為禮。「趙伯客氣了,這話應該是莞兒說的。」

  「天,你們兩個快逼我生病了!」小七受不了地抱著頭。「趙伯,你大小眼啊!對莞兒就左一句麻煩來,右一句指教去的,從頭到尾輕聲細語。哦!我就不是女人啊!你跟我說話,老像在比誰聲音粗一樣,吼來吼去的。」

  花機房的織工一聲叫喊,適時解救了被小七轟得頭疼的老人家。

  「小七,你布織好了,幫我把李夫人要的那塊布拿去搗一搗。」趙伯逃入花機房。小七眼睛一亮,「當然好、自然好。」她笑呵呵地拉走莞兒,抱著布就跑。

  「現在才過午,你可以先走嗎?」宮莞納悶地比比後方的織作坊。

  「可以。趙伯這人挺古怪的,搗布還堅持用咱們村子裹那條溪水搗。」

  「可能是那條溪水純淨,搗出來的色澤比較漂亮。」宮莞如是推測。

  小七聳了聳肩,不甚感興趣,反正有銀兩賺就好。賺錢……

  「哇!莞兒好厲害,你做一塊染胼,我可要織上半年的布,才能賺到那些銀兩呢。」小七真心為她感到高興。

  完全沒出力到的宮莞,十分汗顏。「小七,謝謝你,這些日子都是你在幫我。」便是有她一旁協助,她才能夠輕易地融人尋常人家的生活。「我教你做染餅好不好?」小七靈活的眼突然像見鬼般,瞪得好大。

  「殺了我比較快,我可沒你那種好耐性。」光看她小心翼翼反覆地搗花材、絞汁、淘洗,一些囉哩囉唆的細碎活兒,她就快發瘋了。

  「沒你想的那麼麻煩啦。」宮莞笑睇她恐懼的臉,軟軟的語調不知不覺有了輕快。兩人一前一後,小心過索橋,小七臉色異常發白地牽著她。

  「小心點,過了索命橋再說話,要專注些。」有懼高陰影的小七腿軟了,這話也不知是在說給誰聽。

  「我不會的,倒是你,看著前頭,別淨往我這邊瞧。」索命橋?橋下的溪谷不深,失足摔下,頂多受點小傷而已。

  「好了。」小七牽她下了橋,終於鬆了口氣。「你要有個損傷,我可會被冉沃堂一掌劈死。」直呼他名也只敢在這時,對那個優秀護衛,她和小四都心存敬意。有誰能和他一樣,狩獵技巧精得跟鬼似地,專捕奇珍異獸,一個人一天打獵所賺得的,可以養活一村子。天底下好像沒那個功夫一把罩的冉護衛不會做的事。他到底是不是人哪?

  「沃堂沒那麼可怕。」宮莞辯駁。

  「那是你心腸軟,眼底沒壞人。都不知道他只有在看你的時候最溫和,對其他人多是遠遠看著,表情嚴厲得很,讓人不敢接近。」小四還崇拜得要命,三天兩頭往山上跑,放紙傘不做,真是的。

  「小七看得出沃堂的表情嗎?」宮莞有些期待。

  小七一臉匪夷所思地瞪她。「當然看得出!他永遠就那號表情,呃……嗯,讓我想想怎麼說……」

  「冰冰涼涼,好像站在很遙遠的地方看著你。」小七的話和展叔好像。

  「對啦!就是這樣啦!」小七心有慼慼然地拍了下宮莞的肩。「他明明站在你面前聽你講話,好卻感覺兩人中間好像隔了一座山頭,有種被視而不見的錯覺。」

  宮莞心疼地苦笑。「沃堂生性如此,不會主動去親近別人,習慣與人拉出距離,小七莫見怪。如果我們帶給你們困……」

  「莞兒!」小七橫眉豎眼地立起食指,不悅地晃了晃。「我只不過是說冉護衛很難親近,表情永遠不會變,又不是說他這人不好。我和他相處了也快一個月,對他那張沒人氣的臉也是有感情的。不過,他怎麼可以害我賭輸了二十文!」她突然忿忿不平。「我以為看不出喜怒哀樂,至少猜得出他挑眉的意思,於是鼓起勇氣問他。結果你猜他怎麼答我?」

  「沃堂大概會挑挑眉頭,藉故走開吧。」宮莞抿著笑意。

  「就是這樣,害我賭輸了二十文!」小七肉痛地跳腳。

  「沃堂挑眉只是一種習慣,沒其他意思。」宮莞噗吩地笑了。「又是織作坊的姊妹起哄嗎?」呀,好漂亮的銀杏道,和暖的風吹呀吹地,好舒服。

  「是呀!可是偏偏他挑眉的模樣迷死人,挑得那些春心蕩漾的織娘神魂顛倒,個個覬覦起你冷冷、帥帥的冉讓衛。你對人完全沒戒心,怎行!要小心看牢些啦!」小七吹開飄落鼻頭的銀杏,滿臉義氣。「不過莞兒儘管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人搶走你的男人。」自從她表示不想當小姐後,小七樂得將她當成普通朋友,時時面授機宜。

  宮莞愣了下,小臉旋即泛紅,卻沒有否認,只是甜甜地笑著。

  小七羨慕地看著她白裡透紅的臉蛋,突然重重他歎了口氣。「莞兒好好哦,模樣白白淨淨的,雙頰常常撲紅,讓男人一見就想憐愛。不像我又黑又壯,唉,只能比嗓門粗。」

  兩人走下溪畔,宮莞笑著拉小七臨水自照。

  「小七不可以對自己的模樣沒信心。瞧瞧你健康、輕俏的模樣,長得分明比我好看呀,你有自信又美麗,才是最吸引人的女子,不可妄自菲薄。」

  「什麼是妄自菲薄?」小七亂感動的,莞兒總是不吝於鼓勵她、肯定她,讓她在徬徨無助時感到溫暖。幸好莞兒喜歡這裡,她真的好喜歡和莞兒聊心事。有些事她拙於表達,莞兒卻能體會,並婉轉的給她意見,不會咄咄逼人。感動的眼一轉,小七突然捧水潑她腳。

  「妄自菲薄就是、就是……小七!」宮莞繡鞋全濕,閃了又閃,無力招架,只好回潑她腳。

  春寒料峭,兩人適可而止地玩著、鬧著,一邊搗衣,直到溪畔的笑鬧聲多了起來。傍晚時分,小村裡的浣衣婦人陸續來到。

  蔚藍的晴空飄下了毛毛雨絲,夕陽金樂,村民們驅蚊的煙霧瀰漫至溪畔。

  搗好衣,拉莞兒縮到銀杏下聊天,小七突然聽到一陣異常的吱喳聲,回頭看去,果然在煙霧繚繞的銀杏長道裡,瞧見挺拔的冉沃堂撐著紙傘,緩步行來。

  「人家來接他的小姐了。」小七戲謔地推著莞兒走,眉頭忽然奇怪地皺著。

  冉沃堂直到將莞兒納入傘下,陰幽的眼神才柔和下來,並遞出另一把傘給小七。

  嗯,剛剛一直不對勁,現在終於清楚了。蓄意落在後頭,小七撐起傘,緊緊注視前頭那對默契極佳的璧人。完整,就是那種完整無缺的感覺。

  呀呀呀!對啦!莞兒和她的冉護衛就像陰陽太極圖,一黑一白密密契合著,缺了哪邊都不行,誰少了誰,便不再完整的感覺。冉沃堂剛剛就給了她不完整的孤獨感覺。

  怎麼會這樣,她一直認定他是天地間最有自信的男子耶,這種人也會有孤獨的時候?

  行至岔路,宮莞止步。「小七,我那天好像在山腳看到野生紅花,想讓沃堂陪我去找找,你先回去好嗎?」

  「好,你們要快些回來喲!」小七轉著傘,愉悅地衝進右側小徑。

  轉入人煙稀少的左側小徑,宮莞拉住冉沃堂。

  「沃堂,你是不是有話想問我?」

  冉沃堂無法說出心中的恐懼,她的關心讓他感動又無措,心裡的不安唯有接觸到她,才能消弭。他必須不時的碰碰她,才會覺得……安全,不會被遺棄,她能懂得他的感受嗎?

  被釋放出來的,不光只是那份深情,還有兒時的不安與驚惶。

  冉沃堂堅毅的下顎微微繃起,盯著她的深眸清清冷冷,緩緩俯下頭,尋找她的唇。宮莞滿眼溫柔,紅著臉,毫不猶豫地踞起足尖承接他孤寂的冷唇,熱烈地給予他想要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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