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嘉面露震驚之色。」媽?」她的語氣是不可置信的。
「說得倒好聽,我們給了你一百萬。」鄭秀玉冷哼一聲。「怎麼?拿了錢就不認帳?」
「我沒有拿錢。曾逸煌冷言道。
佩嘉注視著母親。「我們?爸也有份?」她氣得發抖,費了好大的自制力才沒爆發出來,她不相信這種連續劇裡才會上演的劇情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們是為你好--」
「夠了!」佩嘉截斷母親的話。「我不想聽,我直接去問爸。」她快速的走進屋裡。
曾逸煌懊惱地攏過髮絲,他回來是為了解決與她的問題,不是製造她與家人的摩擦,雖然他真的沒辦法喜歡她的父母,但這並不代表他想破壞,或樂於見到他們不和。
佩嘉的個性他很清楚,她不是個會屈服在父母威嚴下的人,若是真起了衝突,誰也討不到便宜。
佩嘉一進屋,才猛然記起屋裡還有客人,葑美正坐在沙發上與父親一起看卡通。
「老師。」片美甜笑著揮手。
在這種情況下,她實在沒辦法打電話給父親。她稍微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才道:「對不起,老師還要跟朋友說說話,葑美再等老師一下下好不好?」
「好。」葑美乖乖的點頭。
她轉向潘季華,向他點個頭。「真的很抱歉。」
潘季華理解地微笑。「沒關係,你忙你的。」剛剛姚母打開門開罵時,他多少聽到了些。
佩嘉轉身再走出去,卻聽見母親正對著曾逸煌罵著一些刻薄的話語,她關上門,這砰然的巨聲響讓鄭秀玉住了嘴。
「媽你先進去。」她深吸口氣。
「我--」
「媽。」佩嘉打斷她的話。「屋裡還有客人,你要讓人家看到你這樣子說話嗎?」
鄭秀玉訕訕然的停了嘴。
「你先去陪他們,我一會兒就進去。」佩嘉拉開門。
「根本不用跟他再多說什麼。」
「媽--」她拉長語調。
鄭秀玉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進屋內。
曾逸煌凝視她惱火的神色,明白她現在肯定氣壞了。
「我無意讓你跟你爸媽--」
「我知道。」她明白地說。「我只是想弄清楚狀況,我有想過……但不相信它會真的發生。」她撫了一下眉心。
「他們只是想保護你。」
「我知道。」她覺得好累。「很抱歉,我爸媽一定讓你很不好過。」
「我不在意這個。」他靠近她。
她抬眼看他。「我必須先聲明,這是兩回事,我爸媽的事我很抱歉,但你的離開……」
「我知道。」他柔聲道。
她轉開視線,突然又覺得想哭。「你可以跟我說的。」
「我不能一直靠你幫我解決問題--」
「我爸媽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
「不,他們只是讓我認清我的問題。」他打斷她的話,遲疑地伸出手,撫上她的發。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無能,小時候我媽保護我,可我卻救不了她;我喜歡你,可是我沒法像漢強對文雁那樣對你,他有錢買東酉給她、帶她到處玩,可我沒有,我想買你喜歡的東西,但是我一毛錢也沒有--」
她訝異地看著他。
他微笑。「我知道,但我那時候只是個小孩子,不會想那麼多,小孩子有吃的東西就很高興了,而我只是單純的想讓你高興,可是我們的情形卻反過來,一直都是你在給我東西、水果、糖果、乖乖、口香糖,其他的小孩會笑我,我很生氣……」
「所以你就叫我不要再給你東西。」她明瞭地接話。
「上了小學後,我還是很喜歡你,可是同學一樣會笑,我沒辦法像楊漢強那樣去打每個笑他跟文雁的人。」他嘲諷地扯了一下嘴角。「可能那時候我就覺得我不夠好,但我又放不開你,當你生氣不理我的時候,我很慌,可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深情地凝視著她。「我只是想讓你瞭解我一直很沒自信,再加上一堆親戚都在背後說,我長大後會跟我父親一樣,我聽了更生氣。
「我真的不想離開你,但我知道自己必須走。」他的心揪扯了一下。「我沒辦法把我的感覺說得很清楚,我一直在害怕…
「你可以跟我說,就算要走,你也可以跟我說。」她有些激動。「你讓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等你,你不會知道那種感覺--」
「我知道。」他的聲音沙啞。「我每次一個人待在屋裡,就感覺很……」他找不到適當的字句。「有時候我會產生幻覺,以為你在屋子裡走動,在廚房裡、在沙發上,我不會說,但你一定曉得。」
她沒說話,只是掉淚。「你傷我太重了……」她吸吸鼻子。
「給我彌補的機會。」他再也忍不住地將她摟入懷中。
她啜泣。「我不知道。」
「對不起。」他抱緊她。「對不起。」
她搖頭。「五年,你走了五年……一點……一點訊息也沒留……也不聯絡……」
「我想過,可是我擔心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會再也熬不過去,會馬上跑回你身邊。」他抹去她的淚。「你對我有絕對的影響力。」
她仍是搖頭。「我真的不知道。」這五年她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漸漸將他淡忘,可他卻突然就這樣冒出來說要與她重新開始、要她原諒,她的心情沒法子轉變這麼快。
「沒關係,我們慢慢來。」他逼自己緩下腳步,只要她願意試著瞭解他當年的心情,他已經很高興了。
佩嘉抗拒著與他再接觸,在他懷裡會勾起她軟弱的一面。
「我……我還有客人。」她拭去淚。
「好。」他不捨地鬆開她。
她轉過身擦乾淚水。
「明天我會再來。」他承諾道。
她沒說話,走上門廊。
「嘉……」
她停下腳步。
「你爸媽的話已經不會再影響我,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要跟他們起衝突。」他不想見到她可能會受到的責罵與傷害。」
她回望他,兩人注視著彼此,好半晌,她才頷首進屋。
曾逸煌的心用力地撞擊著胸口,他能感覺佩嘉的軟化,他無法掩飾內心的激動,他的拳緊握著,如果他不好好克制自己,他會衝進屋去抱住她,再也不讓她離開。
他相信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他一定能重新贏回她的心。
***而原本打算在父親回來後與之好好「長談」一番的佩嘉,卻沒想到母親先她一步與父親吵了起來。
「你沒空是什麼意思?我都要上台北檢查了,你竟然還說沒時間?!」鄭秀玉氣得直發抖。
「你別生氣,不然等會頭又痛了——」
「你還會關心我?」
「我當然關心你,你先靜下心,不要這樣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鄭秀玉指著他,無法相信他說的話。「你說的是不是人話啊?」
「如果我能陪你,我一定陪你去,可最近公司出了點問題--」
「不要每次都拿這種事來搪塞!」鄭秀玉不屑地說。
姚冠吉歎口氣,拉了拉領帶。「我跟你搪塞做什麼?如果我要搪塞你,我就說我公的男子,今年四十八歲,肚子微微突出,頂上的頭髮也開始有些稀疏,臉形稍圓,帶著金框眼鏡,五官還算俊逸。
鄭秀玉一臉狐疑。「之前你也說公司有問題,後來我問你,你不是說都解決了嗎?」
「那是不想讓你擔心。」他在沙發上坐下。「這幾年公司擴展得太快了。」他歎口氣,都怪他一時沖昏頭,老想著把公司做大。「前幾年訂單多,沒啥大問題,可是這一、兩年經濟不景氣,訂單越來越少,錢軋不過來。」
「那就裁員啊!」鄭秀玉看著丈夫疲憊的臉,這才開始將他的話當真。
站在樓梯上偷聽的佩嘉輕唱一聲,蹙起眉心往回走。
其實,生意失敗並不是新鮮名詞,每年都有好幾百家以上的工廠、中小型企業倒閉,她記得之前景氣非常低迷的時候,甚至有到上千家。她不曉得父親的公司現在面臨的情況怎麼樣?是否還有絕處逢生的機會?生意上的事她不懂,也幫不上忙,能做的頂多把自己的積蓄拿出來應急。
只是有時想想,她不免覺得諷刺,以前母親跟著父親一起為事業打拼的時候,他們將她一個人留在家裡,沒有絲毫愧疚,或覺得不對的地方;這幾年,母親身體不好,留在家裡的時間多了,回頭看父親忙碌的模樣,卻忍不住埋怨父親工作忙碌,沒有時間陪她。
但她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花在女兒身上的時間也不多,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盲點嗎?她微扯嘴角,在商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她還記得她離家到台南工作時,母親用投訴的語氣說她與父親將她一個人丟在家裡不管,這話在當時的她聽起來是多麼刺耳啊!這麼多年了,父母一點兒也沒變,有時想想,真覺得疲累。
她望向馬路邊的大樹,思緒再次翻飛,她……該再給他一次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