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琰,你做什麼?!」
第二章
碎片在喜福的額際劃過一道口子,沿著眼角掃過,約有兩寸長,差點傷了她的眼睛。
除了疼之外,喜福沒有其他的想法,只把這事兒當作是一場失控的意外。
事情發生後,喜樂對三少爺大大發了一場脾氣,還衝上去對他拳打腳踢,不知三少爺是不是也被她流血的模樣嚇到,竟悶不吭聲地讓喜樂打了好幾下,最後還是二少爺將喜樂拉開,才停止她的「暴力」行動。
她受傷的事沒多久就在府裡傳開,夫人立刻請了大夫為她上藥,而三少爺則是一直不作聲地坐在一旁。
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夫人冷怒的表情,她從沒見過溫婉的夫人動怒過,所以,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她甚至能感覺到週遭的人也是如此。
「夫人放心,我已縫合傷口,用了最好的藥,不多久傷口就會癒合。」黃大夫替喜福裹好草藥,順手收拾藥箱。
「會留下疤痕嗎?」酈嫣輕蹙眉心問。
「這……」他遲疑地摸了下山羊鬍。「恐怕會留下一點小疤痕,不過,時間久了後,會愈來愈看不清。」
「勞煩你了。」酈嫣轉向紫心。「送黃大夫回別院。」因丈夫擔心她的身子,所以聘請了黃大夫長期住在府裡,以便就近照顧。
「不用麻煩了。」黃大夫笑道,山羊鬍動了動。「這兒好比我自個兒的家,一草一木沒有我不熟悉的。」他提了藥箱走出去。
「紫心,你先帶喜福去見喜樂,我有話對琰兒說。」酈嫣吩咐道,方才亂成一團,所以,她要曜衡先帶喜樂到別處去。
「夫人……」喜福看了一眼不發一語的三少爺,從方才到現在,他只是低著頭。「少爺不是存心的……」
酈嫣抬起手,示意她不用再說,「你先下去吧!」
紫心朝喜福使了個眼色,她只好先跟著出去了。
「琰兒。」酈嫣喚了一聲。
隋曜琰皺緊眉頭。「孩兒……不是故意的。」
「看著娘。」她淡淡的說,聲音中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嚴肅。
隋曜琰輕輕地動了一下,慢慢抬起頭,酈嫣能瞧見他眼中的悔意。
「娘說過,他們雖然是下人,可我不想你們兄弟因此而輕忽了對人起碼的尊重,他們不是畜生,打罵任由主人高興,你性子急,摔東西不打緊,娘不怪你,可怎能往人身上砸去?」她的聲音中帶著少有的嚴厲。
「孩兒沒有要丟喜福,是她衝到前頭去——」
「若她沒攔著,現在傷的人就是喜樂。」她提高聲音。
「孩兒沒有要打喜樂,我是想往她頭上丟過去,如果喜福沒衝到前頭去,杯子也不會打中喜樂,它會從她頭頂上飛過,孩兒都算好了……」他愈說愈小聲,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一點兒也不敢造次。
酈嫣歎口氣。「若你真算好了每一件事,就該想到喜福定會衝到前頭去攔著。」
「我討厭喜樂,我只是想嚇她,不是存心要傷人。」他試圖解釋。
「有時無心傷人,也會鑄成大錯,就像今兒個發生的事一樣,你不想傷人,可最後還是有人受傷,碎片只要再差個一寸,喜福的眼睛就不保了,這是你想要的嗎?」她蹙眉問。
他搖搖頭。
酈嫣看著隋曜琰蒼白的臉龐,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娘因你的身子不好,所以縱容你些,任你發脾氣、摔東西,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娘很失望……」
他低下頭,紅了眼眶。
她繼續道:「娘很喜歡喜福跟喜樂,所以,仍會讓喜樂到府裡來找她,你們以後還是會見面,為了避免這樣的事再發生,娘打算讓青兒接替喜福伺候你……」
「我不要青兒!」他抬起頭,一臉的焦急。「青兒她膽小,孩兒不過是大聲說話了些,她便腿軟……」
「那黛兒呢?」
「孩兒一罵她,她便哭,惹得孩兒心煩。」他急急的搖頭。
「那你屬意誰?」她平靜地問。「府裡的奴婢,幾乎都讓你的脾氣嚇過,還有誰能挑?朱兒?」
隋曜琰的腦海中浮現她粗壯的模樣。「不要!上回她替孩兒梳頭,差點把孩兒的頭髮全拉光。」一想到這事兒他就有氣。
「那碧兒呢?」
「她笨手笨腳的,曾把藥灑在孩兒身上,孩兒燙得一層皮差點掉了。」他再搖首。
「除了這些,其他婢女沒一個敢服侍你。」她微搖螓首。「看來,我是太寵你了。」她長歎一聲。
隋曜琰不安地道:「孩兒已知錯,娘別難過。」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捏緊褲子。「孩兒有喜福可使喚便好,不要其他人……咳……孩兒日後會收斂性子。」他又加了一句,不適地輕咳幾聲。
酈嫣沒有說話,只是伸手順了順兒子的背,而後道:「以後你還是會見到喜樂。」
「孩兒不與她計較便是。」他皺起眉,妥協的說。
酈嫣思索半晌才道:「娘就信你一次,希望你真的能控制脾氣,這事兒你爹不久便會知曉……」
她話未說完,已聽見門外奴婢喊道:「老爺。」
隋曜琰瑟縮了一下。
「要娘替你求情嗎?」酈嫣輕聲問。
他遲疑了一下,不過仍堅定地搖頭。
酈嫣露出一抹幾不可辨地笑,轉頭瞧見丈夫走進內室。
隋稷侖年近四十,兩道濃眉攏聚,眼神犀利,唇上留著一抹鬍髭,五官線條嚴厲,讓人望而生畏,但他在面對妻子時,表情立刻柔和下來。
「裴家的人呢?」酈嫣詢問道,今天裴煥帶著一雙兒女到府上作客,沒想到卻橫生出這許多枝節,先是喜樂與裴萃心的爭吵打架,後又發生琰兒砸傷喜福的臉。
「回去了。」他的手搭上妻子的肩,關心道:「不是要你回房休息嗎?怎麼又過來了?」他斜睨了一眼正襟危坐,一聲也不吭的兒子。「琰兒的事我會處理,你先回去歇著。」
酈嫣起身,隋稷侖扶上她的腰際。
「我沒事。」她輕聲細語的道:「別老把我想得弱不禁風。」她瞥向兒子,又低聲對丈夫說:「別對他太凶了。」
他點點頭,厚實的手掌撫上妻子柔嫩的臉頰,在那兒停佇了好一會兒,而後轉頭喚了一名奴婢,要她攙扶夫人回房。
酈嫣出聲道:「琰兒,娘回房了。」
隋曜琰原本低垂的頭這才抬起,惶恐地目送母親離去,這才轉向一旁的父親,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爹。」
「嗯!」他的聲音低沉,高大的身軀在面對兒子的椅子上坐下。
「孩兒……咳……」他緊張地咬起嗽來。
「你是故意傷人的嗎?」他打斷兒子的話。
「咳……不是。」隋曜琰抿起唇,眉頭緊皺。「孩兒知道錯了。」
「錯在哪裡?」他淡然地問。
隋曜琰先是愣了一下才道:「孩兒不該拿東西砸人。」
隋稷侖盯著他,眼神銳利,一會兒才說:「錯了。」
「錯了?」隋曜琰一臉疑惑。
他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你娘是個心軟的人。」他喝口水,靠向椅背,犀利的眼神轉柔。「她教你們要善待每一個人,包括僕人在內。」
見兒子點頭後他才又道:「你自己呢?」
隋曜琰再次愣住。
「說啊!」他語調平淡,但眼神犀利且專注。
「孩兒覺得……覺得很難做到……」他瞄了父親一眼,見他沒生氣才又接著說:「如果是孩兒討厭的人,那是無法……對他好……」
「你討厭喜福?」隋稷侖接著問。
隋曜琰搖頭。「沒有,孩兒沒有討厭她,孩兒討厭的是喜樂。」
隋稷侖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聽他囁嚅地繼續說:「孩兒沒要……傷喜福……」他愈說愈小聲。
「傷了她,你後悔了?」他又問。
隋曜琰點點頭。
「琰兒。」他往前傾身。「你的錯不是傷了人,而是傷錯了人。」
隋曜琰困惑地注視著父親。
「爹跟你娘不同,是個硬心腸的人,今天你傷了哪個奴婢,爹都不在意。」他的黑眸閃了一下。「爹在意的是你讓脾氣控制了你,所以失去了理性,也失去了判斷力,你和曜權、曜衡不同,他們兩人的性子雖有差異,可基本上都屬於冷靜的人,但你不是,你過於火爆、過於衝動。
「爹念你身子不好,從不加以約束你,可現在不行。」他抬手摸上他的頭頂。「你必須學會控制住你的脾氣。」
「孩兒明白。」他低垂下眼,輕咳數聲。
「光是明白不夠,必須做到,從明天開始,若你再任性不服藥,爹會親自來盯著你。」他語氣嚴肅,讓他明白他不是在說笑。「還有,從今天開始,爹會教你如何調氣,等你身子健壯些,就同曜衡、曜權一樣開始練拳、鍛煉身子,別讓你娘為你煩憂。」
隋曜琰頷首。「爹……要責罰孩兒嗎?」他問得心驚膽跳。
隋稷侖微扯嘴角。「我說了,你傷了誰,爹都不在乎,爹在乎的是你沒控制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