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得有些懵懵懂懂,爹的意思是……不責罰他嗎?
隋稷侖靠回椅背。「喜福呢?」
「娘讓她去見喜樂。」隋曜琰回答。
「爹會另外派她比較輕鬆的工作,以後你就由鵲嫂照料——」
「可是娘答應了讓喜福留下。」他衝口而出,打斷父親的話,隋即低下頭,斷斷續續地說:「鵲嫂……她很……嘮叨……孩兒……咳……不喜歡……」
隋稷侖沉默一會兒才道:「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可是如果……」
「如果她不願意,爹不會勉強她的。」他沉聲道。
隋曜琰的兩道眉毛緊攏在一塊兒。「喜福不是……不是孩兒的奴婢嗎?那……」
隋稷侖揚揚眉,等待他的下文。
「那……咳咳……奴婢的去留應該由孩兒決定,孩兒是她的主子,不是嗎?」他絞緊雙手。
隋稷侖扯出一抹笑,現在他才發現兒子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與他倒是有幾分相似。
「奴婢不能自己決定,要由主子決定才是。」他小聲地說。
「這是你的想法。」隋稷侖微偏著頭看他。
隋曜琰瞄了父親一眼,可看不清他真正的想法。「嗯!」他應了一聲,隨即又不由自主地輕咳。
隋稷侖對他的話沒有評論,只是轉個話題。「練武有五要點必須掌握,所謂精、力、氣、骨、神,有人先修外,主的是筋、骨、皮;有人先修內,練的是精、氣、神,各有其專長,若能融會貫通,便是上乘武術。」
他將杯子置於掌心,左手指輕輕地往外緣一彈,茶杯立即碎裂。
隋曜琰訝異地睜大眼睛。
「氣講的是以最小之力,做最大之事,而必須掌握的是打點。」他拿起一隻碎片,輕輕地往外彈出。
隋曜琰瞧見碎片以極快的速度擊中放在窗邊的花瓶,只聽「鏘!」一聲,花瓶整個碎裂,往下墜落。
隋曜琰張大嘴巴,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若是攻擊人,打點指的便是穴位,從頭頂到腳跟,全身一共有三百多處穴位,五寸一大穴,五分一小穴,若是攻擊得對,可以使對方疼痛、酸軟、昏迷,甚至死亡……」
隋曜琰專心地聆聽父親的解說,態度認真,甚至在父親打了一套簡單的形意拳後,忍不住開始比劃起來,心情滿是雀躍。
比起那些黑壓壓的苦藥,他寧願練拳,在他心中,練拳威風多了。
???
自從發生這件風波後,喜福發現三少爺明顯的沉靜了下來,他不再亂發脾氣,而且定時用藥,雖然喝藥時總會苦著一張臉,可至少不會打翻湯藥。
而且,他不再整天臥床,時常起來活動,打著她不知名的拳,三少爺說是老爺教他的,還規定他每天至少得起來打完一套拳法才能休息。
對於她的傷,他沒有說什麼,不過,在傷口癒合拆線後,對於她額上的疤,他似乎很不滿意,眉頭老是緊皺著,沉默地看著她的疤一言不發。
她撫著仍泛紅的疤痕,倒覺得還好,大夫說,再過一陣子疤會更小,只要繼續抹藥,不出幾年,應該會慢慢消失不見。
隨著時間的逝去,她的疤痕果然愈來愈淺,三少爺的身子則愈來愈好,連性子也收斂了不少,可有時他一任性起來,仍是衝動火爆。
而這些年來,她除了服侍三少爺外,還幫忙做些刺繡的活兒,因為有回夫人瞧見她縫衣裳的模樣,就說她手巧,所以問她有沒有興趣學針黹功夫,她應了下來,於是,閒暇時便跟著繡工學,三年下來,倒還小有成果。
這日,天氣暖和,夫人忽然想到郊外走走,說是「重陽節」到了,也該應應景地到山上走走。
老爺起初並不贊成,因為前些日子夫人染了風寒,這兩天才康復,所以不想夫人到外頭去吹風;可夫人堅持,說她在宅子裡悶了許久,已有好些光景不曾到郊外去,偶爾也想看些青山綠水,好舒展心胸。
她不知道夫人是怎麼說服老爺的,不過,所有的人都不太訝異有這樣的結果,因為只要是夫人的話,老爺幾乎是沒有不聽從的。
於是,除了駱管家與少數僕人留在府邸外,其他的人都一塊兒跟了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倒引起城裡不少人的注意,出了城後,景物開始有所改變,青翠的樹木增多,當微風輕拂過臉頰,不由得使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沿途,他們見到許多同他們一般出遊的人,有些帶著家僕,有些好友成群,有的則是攜家帶眷。
「小鳥飛呀飛,飛到天空裡:」
喜福轉過頭,聽著妹妹唱起童謠來,她唱得高興,右手拉晃著隋曜衡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著,顯得興奮不已。
「難聽死了。」隋曜琰瞪了喜樂一眼。
喜樂對他做個鬼臉,唱得更大聲了,逗得隋曜衡大笑不已,任喜樂拉著他跑到隊伍的最前頭。
「二哥幹嘛找她出來湊熱鬧?」隋曜琰一張臉臭著,原是一家人出來,現在卻多了一個討人厭的小鬼。
喜福微轉向他,這三年來,他的身子好些了,身子也拉高不少,原本他只到她的胸口,如今已及鼻下。
隋曜琰感受到她的視線,目光移向她。「怎麼?我說喜樂你不高興?」他的眉頭皺起。
喜福微扯嘴角,漾出一抹淺笑。「奴婢沒這想法。」
她的笑容讓他的臉蛋微微一紅,他粗聲粗氣地說:「我知你心裡一定是在罵我。」
喜福搖搖頭,以手巾輕抹他額上冒出的汗。「少爺想太多了。」
她靠他靠得如此之近,近到他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香味,這讓他的臉龐更加泛紅,全身不由得燥熱起來。
最近,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老注意著喜福,她身上的香味開始困擾他,還有笑容也是,只要她一笑,他就覺得她像是染上了一層光,讓他幾乎無法好好的直視她。
「少爺很熱嗎?」喜福詢問道,他們已走了好一段路,現在正要開始爬坡。
「誰說我熱了?」他粗魯地拉下她的手,有些心虛的回話。
喜福沒將他的態度放在心上,與他相處這幾年,對他粗暴的脾氣她已經很習慣了。
又走了片刻,喜福的臉上滲出一些汗珠,氣息也有些不穩,平日沒走山路的習慣,如今走來,倒覺得有些吃力。
她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奴僕,大家有說有笑的,倒挺愉快的。
又過了半晌,隋稷侖在前頭喊停,扛著轎子的轎夫立刻停下。
後頭的僕人馬上跑上前,在一棵大樹下鋪上草蓆,準備食物的奴婢也立即動手張羅分配,喜福瞧見老爺扶夫人下轎,兩人輕聲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喜福跟著隋曜琰上前,隋曜權與隋曜衡則已走到爹娘身邊,她聽得夫人道:「隨處去看看無妨,但可別走遠了。」
隋曜衡應了一聲,拉著喜樂就要往別處去。
喜樂則回頭叫道:「姐姐——」她揮手示意姐姐跟來。
喜福朝她微微一笑。「姐姐不去了,你小心點,別亂跑。」
「好。」喜樂笑著與隋曜衡往更前頭跑去。
「你們若要到前頭去就去吧!不用在這兒陪爹娘。」酈嫣對兩個兒子說。
隋曜權應了一聲,逕自往前走去。
「我好像聽到水聲。」隋曜琰也往山裡走。「咱們去瞧瞧是不是有瀑布?」他拉著喜福的袖子說。
原想坐下來休息的喜福,只得跟著他往更裡頭的林子走去。
隋曜琰不自覺地愈走愈快。
喜福急喘著氣道:「少爺,等一等。」
他過回頭,瞧見她喘得臉蛋都紅了,更添幾分動人的模樣,讓他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不少。
「休息一會兒吧!」她的汗水滑下臉頰。
「你真沒用。」他粗聲地說,雙眼直盯著她的面容,見她拿起手巾拭汗。
喜福發現他猛瞧著自己,便詢問道:「怎麼了?」
「沒事。」隋曜琰悶悶不樂的偏過頭。「你休息夠了沒?」
「少爺先行沒關係。」喜福心想,他或許是等得不耐煩了。
「你——」隋曜琰生氣地轉頭瞪她,卻又不曉得自己到底在氣些什麼。「我就要你跟來,不許你在這兒偷懶休息。」他氣憤地抓著她的手腕就往前行。
喜福任由他拉著,不曉得他又在生什麼氣。沿途有些稀稀落落的遊客坐在樹下欣賞遠山的景致,其實,她也想停下來感受這滿山的翠綠及清新的氣息,可三少爺卻執意要到山裡找瀑布,她沒辦法改變他的心意。
兩人愈往裡走人愈少,突然,隋曜琰大叫一聲,「在那兒!」
喜福舉目望去,果真瞧見山壁上流下的清泉,瀑布不算大,可卻頗為雅致,在底下形成溪水往山谷流去,迎面而來的水氣帶來幾絲涼意。
「咱們再走近些。」他拉著她的手腕往前走,慢慢往下行,在岩石間行走,想更接近水源。
石上佈了一些青苔,喜福小心地避開,免得滑跤,好不容易兩人終於來到水邊,喜福露出笑容,精神為之一振,蹲下身,伸手往溪水裡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