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我來拿。」他真擔心她一不小心把冊子撕破。
「在這裡。」她終於翻到。「她叫苒香紅。」她以手指著。「她給我的,然後……然後阿爹也死了……」她吸吸鼻子,再次以袖口抹去眼淚。「阿爹是被人殺死的……是我害了爹……」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撲到他懷裡。
她把他嚇了一大跳。「喜樂!」他攬著她。「你爹怎麼可能是你害的。」雖然對她的話還不是完全瞭解,不過,他大概已猜出七、八分。
「是我害的!」她大叫,仍堅持己見。
隋曜衡正要接話,卻由眼角的餘光瞥見曜權還在屋內,他對他皺眉,示意他出去。
隋曜權起身。「你最好先拿過那本冊子,它快被揉爛了。」他中肯地建議。
喜樂一聽見他的聲音,理智立刻回了大半,她推開隋曜衡,手上的黃冊卻再次掉在地上,她急忙又彎身撿起,這是很重要的資料,不能弄壞。
「喜樂,讓我瞧瞧。」他伸手欲接過黃冊,她現在情緒激動,一不小心可能就會翻破。
她搖頭。「這是衙門的檔案,不能隨便讓人瞧的,你替我看看帕子上的字還能不能辨認就行了。」她擦乾眼淚,試著控制自己。
他翻一下白眼,歎口氣道:「喜樂,剛剛我就看過了,你指給我看的,記得嗎?」
她皺眉說:「我剛剛忘了。」
「好吧!不看就不看,不過你還是先把它放下。」他指著桌上。
喜樂走到桌邊放好,因為她知道自己現在情緒激動,說不定等會兒一不小心就扯破它。
隋曜衡將注意力移回帕子上,除了較清晰的幾個字外,就剩下一些模糊依稀可辨的字,像是——「契丹」、「竄」,可竄的上面和下面不知是什麼字,他猜可能是「竄改」也可能是「流竄」、「逃竄」,實在難以下定論。
除此之外,還有「進攻」、「可能」、「判斷」、「望」、「太平」這些字詞,若要從這些來辨認她到底確切寫了些什麼,實在有點困難。
「你看懂了嗎?」喜樂抱著一線希望。
隋曜衡瞇起雙眼,盯著上頭兩個字,似乎是「皇」什麼「司」。
「皇城司?」他心頭一凜。
「皇城司。」喜樂湊近瞧。「那不是保衛京城的嗎?」
他點頭。「皇城司人員由親從官跟親事官兩部分組成,親從官主要是保衛京城。」他停下不語。
喜樂也是一愣,喃道:「親事官他們做的是偵查活動。」
親事官又叫皇城探事卒、察子、觀者,他們密行伺察軍隊、官吏,甚至人民有無任何不法行動,或危害、謗議朝政的舉止,甚至偵捕有無奸細、間諜,而後將情報彙集皇城司長官,再上奏皇上。
「你是說苒香紅她是探子,可她不是玉欄院的姑娘嗎?」她皺起眉。
隋曜衡立即道:「她的大腿上有無刺字?」
「啊?」喜樂不懂他這話的意思。
「快去看,這很重要。」他攏眉。
喜樂急忙又翻閱起冊子。「大腿……大腿……」她喃念。「啊!她的右大腿讓人削去了一塊皮肉。」
「那就沒錯了。」他眉頭深鎖。
「什麼沒錯?」她追問。
「探子的大腿上都會雕青、刺字。」他解釋。
喜樂恍然大悟。「你是說兇手為了湮滅她真實的身份,所以把她的雕青給整塊削去?」
他微笑。「喜樂,做了捕快後,你好像變聰明了。」
「我本來就聰明。」她回嘴。「如果她是探子那……那這帕子上寫的一定是兇手的名字跟罪名,可……可卻被我弄濕了……」
他見她又泛起淚水,抬手撫上她冰涼微濕的臉頰。「那帕子是她給你的。」見她點頭,他又道:「我記得娘出殯那天,你拿了帕子來,說是一個姐姐給你的。」
她又點頭,雙眸瞅著他。「帕子是兩塊布縫在一起,字就寫在裡頭,可我都不知道……」
他將她攬近。「唉,喜樂,你怎麼會知道?你又沒穿透布料的能力,若是有的話,那每個人在你眼中不都赤條條的未著一縷。」他撫著她的發。
她讓他逗笑。「你胡扯什麼。」她吸吸鼻子。「這事對我很重要,因為爹也在同一天死了,除了我之外,爹是第二個見過苒香紅的人,可爹他……」
「兇手定是見到了你爹,以為苒香紅必定托付了他什麼,或告訴了他什麼……」
「所以阿爹被滅了口。」她哽咽地說。「可拿到證物的是我,我卻一點也不曉得,如今曉得了……但證物卻沒了……」她再次哭出聲。「你說得對,我……我很笨,我沒想到……」
「你沒那麼笨……」
「我很笨!」她生氣地反駁。
他想笑可又覺得現在不是好時機。「好吧!你是有一點笨。」
「我不笨。」她不假思索地反駁。
他再也忍不住微笑。「好吧!那你既聰明又有一點笨。」
「我——」她忽地止住話語,發現自己被愚弄,她生氣地推開他。「你儘管笑好了,我要回去了。」她抹去淚水,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找他,她現在開始覺得這是個蠢主意。
她將冊子塞回衣中,紅著眼眶對他說:「我的帕子。」
他遲疑了一下,但最後仍是將帕子還她。「我不是在笑你。」他覺得有必要說明一下。
她吸吸鼻子。「我不在意,反正你只是喜歡尋我開心。」
「我沒這麼想。」他握住她的肩。「怎麼你現在老把我想得這麼壞?」他傾身凝視她。「就因為喜福的話?」
他們以前總是有說有笑的鬧在一起,為什麼才過了五年,她對他竟這麼的不信任?
說老實話,他並不喜歡兩人的關係變成這樣。
「不只是姐姐的話,我有眼睛、有耳朵、有腦袋,我會看、會聽、會想。」她語帶憤怒的說。
「是嗎?」他挑眉。「我記得你說過你在生我的氣,甚至還不願跟我說話,對了,還有!你罵我是偽君子,說什麼我比曜琰更可惡。」
她揚起下巴。「沒錯,你不是真心對我好,只是拿我當開心果。」
「我說過了,那是剛開始。」他在心底歎口氣。
「你騙人,如果你真心對我,那你為什麼……為什麼……」她氣得紅了臉。
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你為什麼不見?」她衝口而出。「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氣得又掉下淚,卻生氣地擦去,她才不要為他落淚。
這五年來,她始終不懂他為什麼突然不見?
他要走也不同她說一聲,她甚至以為他是不是死了……
她的話在他腦中轉了幾圈,他不見了卻沒告訴她?
電光石火間,她的話在他腦中陡地清晰起來,難不成她……
「我到你房裡的事,你不記得了?」他雖在問她,可心裡卻早知道她的答案。
喜樂當場愣住,他在說什麼?他……到她房裡?這……怎麼可能?
第七章
隋曜衡大聲歎口氣,果然如他所料。
他以食指輕敲她的額頭。「我就知道你一定忘了,或者……你以為你在做夢?」
喜樂摸摸額頭,眨了眨眼,五年前……他離開時有到她房裡……
「你騙我!」她直覺地反駁。
「你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他仰望屋頂,長歎一聲。「那時你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喜樂認真地皺起眉頭回想。「我不知道。」他走的那一年,她常常夢到他,她根本不知道哪一個夢是真的哪一個是假的。
「算了。」他本來就不指望她能回想起來。
喜樂的心一下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她一直認定他不告而別,可現在……
「你為什麼要走?」她的聲音帶著些許的顫抖。
他沉默了。
「是因為夫人走了嗎?」她黛眉深鎖。
他的食指撫上她揪緊的眉心。「我娘的去世帶來很大的改變,我發現我沒辦法為爹的哀痛做任何事,所以我選擇離開,我想我是有點自私。」他自嘲一笑。
喜樂咬唇低語,「我懂。」
「你懂?」
「阿爹去世的時候我一直哭,可是看到娘傷心,我不敢再哭,怕娘更傷心,後來夫人去世了,我心裡難受,可是見你難過,我又更難受,因為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你才會不傷心。安慰人很難的,可你知道我在安慰你。」
他因她的話而微笑點頭。
「所以你爹也是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傷心是自己也無能為力的事,你爹是那麼愛你娘,姐姐說夫人是老爺的生命,就像天上的比翼鳥,少了一半就不能飛,所以老爺想掙開身上的臭皮囊,隨夫人飛上天去,我想不出像姐姐那麼會安慰人的話,我只知道,喜歡一個人愈深,離別的時候就愈痛苦。」她歎了口氣。
「爹是走了他想走的路。」他溫柔地撫著她的髮際。「你現在還生我的氣嗎?」
她張口欲言,卻不知要說什麼,她偷睹他一眼,眉頭緊皺,似乎還未盡信他的話。
「你……你可以白天告訴我,為什麼要……要在我睡著後?我當然會不記得。」她頗有微詞,為了他的不告而別,她整整生了他五年的氣,可現在他卻告訴她他沒有不告而別,這突然的轉變,讓她一時之間很難調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