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她走進帷帳內,取了她的外衣及腰巾後才又走出來,將她輕放在青白色的磚上。
「霜兒還在裡頭,去帶她出來吧!」鳳翎小心地坐著,深怕纏繞在身上的單衣散開。
瞿溟為她被上外衣,而後以腰巾紮緊,深怕衣裳滑落。
鳳翎低頭看著自己像只蛹般的讓衣物團團圈住,她仰望著他,美眸裡淨是溫柔的笑意。「我似乎老是麻煩你。」
他深邃的黑眸也露著笑,她這般模樣與平常高貴的樣子大相逕庭,可卻多了幾分嬌媚……他拉回心神,走進浴池內將霜兒抱出,讓她與公主靠在一塊兒。
霜兒的頭無力地滑至鳳翎的膝蓋上,沒有半點意識。
「這迷香還真厲害。」鳳翎倚著冰涼的牆,試著讓昏沉的腦袋清醒些。「真不知這人存的是什麼心,先是將我推落水中欲置我於死地,現下又用起迷香。」鳳翎輕聲呢喃。
「他是在讓公主知道他的存在。」一提到此事,瞿溟的臉立刻沉下,他沒想到公主連在沐浴時都能生出這樣的事端,若是公主在池內昏厥,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鳳翎瞧著他冷硬的臉色,嘴角漾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這人將香混在花籃裡,為的就是要讓霜兒誤以為這是薰衣的香藥,足見此人心思之細膩。」
「公主以後的飲食起居都該注意,而且不能相信任何人,就連霜兒也要防著。」瞿溟實事求是地說。
鳳翎訝異地望著他。「你在懷疑霜兒?」
「屬下什麼人都懷疑。」
她搖搖頭。「霜兒對我有著不亞於你的忠心。」
他沒有應聲,只聽見她又道:「這樣的日子,也算刺激吧!」她話中有著自嘲的意味。
他皺緊眉宇,顯然無法對這事輕鬆以對。「屬下認為該撤換所有當時在船上的人,這才是萬全之策。」
「連駙馬也要換嗎?」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話落,兩人皆是一愣。
鳳翎垂下眼。「我的意思是……不必如此麻煩,這事我心裡已經有了底,」她沉默了一下。「瞿溟,你到外面去守著吧!」
他有幾秒的遲疑,但最後仍點了頭,明白她的顧忌,他們的確是不該這樣單獨相處的,若讓人發現,不管理由為何,皆會為她帶來困擾。
他轉身離開,就在他走到門口時,聽見她的聲音。
「瞿溟。」
他止住步伐。
「你想過成親嗎?」
他轉過身,與她對視。「沒有。」
「為什麼?」她的語氣中有著不解。
他凝視她,專注的眼神帶著熾熱的光芒,令鳳翎的心底起了波濤,低眸迴避他的眼神。
「屬下會在外面守著。」
她聽見他關上門,眼瞼亦隨之掩住雙眸,她的心彷彿被針刺了一下,紅色的血珠慢慢的從傷口上滲出凝結,可椎心的痛卻不曾稍解,只是在心底隱隱的飄蕩著,找不到出口,也無法淡去。
***
第二天下午,在鳳翎的堅持下,一行人啟程往京城而去。
縣官原是希望她能等案子水落石出後再離開,可因她一心記掛父皇,所以還是決定先回宮,若加快速度,他們明天傍晚就能進京城了。
她本想一早就動身,可或許是因為昨晚的迷香仍在體內未完全退去,她一直到下午才恢復精神,而對於昨夜發生的事,她隻字未提,就連霜兒都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奴婢倒是第一次讓香給嗆昏,真是邪門。」霜兒坐在馬車內,雙手交叉於胸前,努力的回想昨夜的事。
公主說她被香給薰昏了,可她以前在宮中薰衣時,從未發生這樣的事啊!怎麼到了縣府就昏了?
「啊!奴婢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定是縣官他們用的香沒宮中好,是雜貨,才會將人給薰倒。」她愈想愈覺得非常有道理。「公主您說是嗎?」
霜兒望向主子,卻發現她根本沒在聽她說話,只是凝視著窗外灰暗的天色。
鳳翎看著騎在馬上的瞿溟,想起那一夜大雨中,他奮不顧身地跳下水救她,他的忠心讓她動容,就連她命他回京,他也因放不下她而默默地在她身邊守護著,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在盡職責,所以忽略了他深藏的情意。
如今知道了,卻是晚了……
「公主,您在瞧什麼?」她一臉納悶,這沿路的風景又不特別,有什麼好瞧的?而且,自出發後,天色就一直灰濛濛的,像是要下雨似的。「公主——」她拉開嗓門喚道。
鳳翎眨了眨眸子,視線移向她。「什麼事?」
「您在瞧什麼?奴婢喚了您好幾聲,公主是不是不舒服?」霜兒蹙一下眉頭。
「沒什麼。」朱鳳翎將目光移回窗外。「我在想事情。」
「什麼事?」霜兒追問。
「我想替瞿溟選個媳婦。」她顰額。「你覺得怎麼樣?」
「瞿統領的確是該成家了。」霜兒點頭附和。
「你願意?」她轉向霜兒問。
霜兒愣了一下。「公主是說……」她緊張得結巴。
鳳翎頷首,可面容卻沒有喜悅之色。
「公主您別開玩笑了。」霜兒叫喊出聲,一臉的驚慌。
「你不想?」
霜兒猛烈地搖頭。「奴婢不行、不行。」她的眸子溢滿驚慌。
「為什麼?他是個很好的人……」鳳翎的話語帶著一絲苦澀,隨即長歎一聲。
霜兒沒發覺她的異狀,只是不停的搖頭,結巴著說:「統領是好人,可……可奴婢沒法和他相處的,奴婢同他說不上話,再說……再說……」
「再說什麼?」鳳翎追問。
「再說奴婢有……有喜歡的人……公主別把奴婢許給瞿統領……」她才說到這兒,便已急得落了淚。
鳳翎吃了一驚。「你有喜歡的人了?」她怎麼沒瞧出端倪。
霜兒急著點頭,淚水撲簌簌的掉下來。
「誰?」
「是……他不知道這事……」霜兒以袖口拭淚。「是……郭護衛。」語畢,她的俏臉已紅成一片。
鳳翎眨了眨雙眸,笑靨在臉上泛開,「郭韋?」
霜兒羞澀地點頭。「公主失蹤的時候,是他安慰奴婢……不然,奴婢早就跟著跳到江中陪您去了……」
鳳翎忽然覺得心整個輕鬆起來,笑容也加深了。
「您別取笑奴婢。」她羞赧地低下頭。
「郭韋哪裡讓你喜歡了?」鳳翎問,她實在很難將兩人聯想在一起,郭韋看起來就是個不會哄姑娘的大老粗。
「奴婢不知道。」霜兒絞著手,臉蛋更紅了。「他……他這人呆頭呆腦的,奴婢也不知自己喜歡他哪兒,可……從公主失蹤後,他便一直粗著嗓子同奴婢保證說他一定會找到公主,要奴婢別哭,說奴婢哭得他心都慌了……」
鳳翎笑出聲,霜兒害羞地跺著腳。「公主怎麼取笑奴婢,奴婢不說了啦!」她以雙手捂著自己燙紅的臉。
「我不笑便是。」鳳翎以手掩上嘴,可眸子裡仍舊盛滿笑意。
「反正奴婢……奴婢也不知道。」霜兒按著發紅的臉。「那時奴婢瞧他不知所措的模樣,心裡頭又想哭、又想笑,可……又有那麼一點點感動……就……」
鳳翎但笑不語。
「所以,公主您別將奴婢許給統領。」霜兒又是一臉的緊張。
「我既知你心有所屬,又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呢!」她忽然失去了笑意。「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是幸福。」她在心裡喟歎一聲,忽然想起了鶯鶯與阿城。
霜兒注意到主子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落寞,衝口道:「公主同駙馬也會幸福的。」
鳳翎並未應聲,只是將視線移至窗外,微風吹起她的青絲,拂過她的臉龐,在她心底緩緩的纏繞,而她愈理,卻愈覺得心亂。
這幾天,她老想起自己與瞿溟間的點點滴滴,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們八年間相處的情景,那時的他同現在一樣沉默寡言,可總是默默地守在她身邊,那時她還小,不懂男女之情,等她稍長,他卻讓父皇升為都指揮使司,不再亦步亦趨地守護在她身邊,當時她雖覺落寞,可著實不知他已在她心中佔了一席之地,而如今懂得,卻……遲了……
這時,心底陡地竄起一句輕響——真遲了嗎?真遲了嗎……
她不自覺的握緊粉拳。「真遲了嗎?」她喃喃自語著。
「公主,您在說什麼?」霜兒問。
鳳翎猛地回過神,眨了眨眸子。「沒……」她輕語。「有些事我要想想……」她的聲音漸小,或許……或許還不遲,她必須下決定……
霜兒見她在想事情,也不好再說,不一會兒,她聽見雨打在車頂的聲音。
「下雨了。」霜兒拉開另一邊的簾布,望著窗外,她聽見瞿統領喊著示意大夥兒加快動作,他們必須在天黑前進入客棧歇息。
約半個時辰後,一行人進了鎮上的一間飯館,除了在馬車裡的鳳翎、霜兒、淺微跟姍璃外,其他的人皆是一身濕。
當霜兒瞧見淺微跟姍璃自另一輛馬車上下來時,不由自主地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