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住疼痛在詠賢的攙扶下走出後門登上馬匹,在攀爬的同時亦用盡全身的力氣。
「我希望……你騎馬的技術……真有那麼好。」夢中的她騎術一流,是個絕佳的騎士。「在……在我房間的右牆有……有一間密……密室。」他的意識又開始飄散,詠賢明白他又將昏過去。「推……推開它……」交代完最後一句話之後他果真昏了過去,而且胸前的血跡愈擴愈大。
你不會死的,絕對不會!
詠賢連忙取下腰帶將他們兩人綁在一塊,以防止他落馬。在心急如焚的當兒,她暗暗發誓一定和死神搶到底,如果上帝敢要他的話,地也一定要鬧到天堂去。
她拚命的策馬前進,趕在展裴衡的血流光前來到他所說的密室。她相信那兒必定有可以救他的仙丹,武俠小說都是這麼寫的,她安慰自己。
然而,在她想盡辦法救展裴衡的同時,遠在另一個時空,有著和他相同面孔的伊籐伸繁也在想辦法救她。
第十章
靜謐的辦公室突然傳出一陣咆哮,頓時天搖地動,雷雨交加。
伊籐伸繁冷靜地注視著來回踱步的管泰安,疲累的神色中隱含著不下於他的焦慮。難怪管伯伯會像頭暴躁的獅子,他想。找遍了所有的管道,試過幾十種方法,結果還是沒能將詠賢從遙遠的古代拉回來。
最令人沮喪的還不只這樣,在經過幾十場不同語言的法會之後,他們好不容易才探得一位高人,沒想到高人的結論卻打破他們最後僅存的一線希望,這使得找了詠賢已近半年之久的他們更加失望,幾乎打沉了他們的決心。要不是他太愛詠賢,他實在沒有把握自己是否還能再堅持下去。
「這太難了!」管泰安大聲吼出他的不滿,無法接受上天的安排。「我才不相信那神棍的鬼話,一定還有其它辦法。」嘴上雖是這麼說,但在管泰安的心底,他知道那姓呂的道士並沒說錯,否則不會一試再試,就是試不出個所以然來。「承認事實吧,管伯伯。」伊籐伸繁疲憊的揉揉太陽穴,隱隱作痛的神經是操勞過度的副產品。他頗能體諒管泰安的煩躁,因為他自己也煩得想大叫。
「他的話雖荒謬,卻不無道理。」事實上這事件本身就很荒謬。掉入異次元已經夠糟了,現在居然還加上個前世今生。若不是他們已經想到無法可想,打死他他也不相信會有這種事。
「道理,哪來的道理?」管泰安暴跳如雷,因為根據那姓呂的說法,他根本休想找回女兒。「你真的相信詠賢會回到西晉是因為那兒有你的前世嗎?簡直是笑話!」
「我相信。」伊籐伸繁堅定的回答。從二歲那年第一次看見和他同齡的詠賢起,他的腦中便浮現出模糊的片斷,只不過隨著彼此的成長,他無暇憶起,更沒空拼揍。直到呂道士的直言,他才開始努力回想那些一閃而逝的影像。遺憾的是他終究拾不回過往的記憶,留下的只剩惆悵的感覺。
「你說我是太過於自信也好,但我真的相信詠賢會回到古代是因為和我的某種牽繫,否則我不可能能夠看見她的影像。」除此之外,很難有其它解釋。
經他這一說,管泰安也沉默了。儘管他不願相信有這種事,但伸繁能夠看見詠賢卻是事實。
「就算是好了。」一想到呂道士的話,管泰安不禁癱倒在沙發上。「就算詠賢真的是因為你的前世才回到古代去,但要你和你的前世同時拿出牌簡,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是擲骰子也沒人敢保證一定能擲出豹子來。
「千萬別忘了還有滿月這一項條件。」伊籐伸繁苦澀地提醒未來的岳父,棘手的事不只一樣。
又要符合滿月的要求,還不能有時間差,這簡直比阻止恐怖分子引爆核彈還難。根據呂道士的說法,唯有前世今生的兩人選在滿月時共同拿出個人的浮月形牌簡,才能打開時空的裂縫。這不啻是天方夜譚,但無論機率有多小,他也一定要嘗試。
「若是……若是無法救回詠賢呢?我們該怎麼辦?」管泰安憂慮的臉因煩惱一下子蒼老不少,看在伊籐伸繁的眼底心有慼慼焉。
「管伯伯,不必擔心。」他輕拍他的肩要他安心。「我一定會嘗試,不斷地嘗試,直到救出詠賢為止。」雖沒有絕對的把握,但他相信上蒼必會呼應他的請求,讓他找回心愛的女人。
「但願如此。」
祈求的回音落入無聲的歎息之中,似乎連夜也跟著歎息。
明月似乎也在歎息之中悄悄地演奏它的協奏曲,朝下一個圓滿前進。
***
又是月圓之夜。
詠賢睜大眼睛注視正運氣練功的展裴衡。她從沒想過電影裡的情節搬到現實來居然會這麼管用,才不過幾天的功夫,他身上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當然啦,這還得拜他密室裡的金創藥之賜,白色呈膏狀看起來就像黑人牙膏,卻比第四台賣的汽車打蠟劑還要厲害,三、兩下就擺平她惠賜的紅色蜈蚣,不但治癒了原本慘不忍睹的傷口,還順帶阻止差點爆發的細菌感染。如今他身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而且照這個情形看來,那道疤痕很快便會消失。
她繼續默默打量全神貫注、規律吐吶的展裴衡,對於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佩服得五體投地。明明快掛了的身體居然能在幾天內迅速恢復,這也太免太神了。
不過,她所經歷的一切原本就像神話。比起她的際遇,阿里巴巴都可以閃一邊涼快去。她不必喊芝麻開門,時空之門便自動開啟,將她硬拉回到古代;
不必盜寶物就有整車的官兵追著她跑,四十大盜根本不夠看。更離譜的是她說什麼應驗什麼,彷若在演驚異傳奇。
現在他若是突然間盤腿浮起,她也不會太驚訝,頂多塞給他一張毯子讓他出演出阿拉丁,反正要演大家一起演。她都快被這接二連三的事件搞瘋了。
他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何會被人砍成重傷?看著緩緩吐氣的俊臉,詠賢的腦升起第一千個問號。這張臉她從小看到大,同時也厭惡到大。每次一看見伊籐伸繁那張過於秀氣的臉和舉止,她都恨不得撕下他的臉皮重貼。然而,當她穿越時空再遇見和他有著相同面孔的展裴衡時,她卻表現出超乎尋常的迷戀,甚至願意為他留下來。
一切都顯得如此不可思議,甚至連這間密室也是。方正的格局,擺滿了各種藥品和食物,彷彿他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他到底是被誰砍傷的,為何未曾聽見風聲?這一連串的問號隨著他結束自我療傷的動作得到解答的機會,幾乎在他重新睜開眼的剎那,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為什麼受傷?」而且還是如此嚴重的傷。
展裴衡聞言,只是挑了挑眉,心中考慮要不要告訴她,他之所以被趕出組織,完全是為了她那張烏鴉嘴。
「你要是不告訴我原因,小心你的傷口又再次裂開。」她威脅,原意是想藉此逼問出事實,不過由於她蒙對的次數實在多得太嚇人,展裴衡一點都不想當下一回陣亡的對象,也罷!既然她已經決定留下來,自然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算我怕了你。」展裴衡苦笑,他永遠拿她沒轍。「我之所以會受傷,完全是因為你的緣故。組織裡的兄弟和我意見不合,所以就打起來啦。」
他故意說得輕鬆,但詠賢知道事實絕非如此簡單,他只是不想讓她擔心罷了。
在這瞬間,一道暖流自她的內心深處緩緩而上,她覺得自己好像又多愛他一些。「龍蟠真的是一個組織?我還以為那只是你個人所為。」這也是大家原先的想法。
「原本是。」他輕輕的點頭,思緒隨著矇矓的眼神倒回最初的時光,那兒有著年少輕狂的身影和豪邁的大笑,意氣風發的結下盟誓。
他再次苦笑,無力對抗命運的捉弄。「只不過我在一次行動中洩漏出身份,目擊者卻未舉發我,反而自願加入。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最後終於形成龍蟠。」看來還真教人懷念。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還要殺你?」詠賢尖銳的詢問,那麼重的傷絕不可能只是一言不合之下的產物。
「因為我已經不適合再當他們的首領,因為我執意不讓他們殺你,就這麼簡單。」展裴衡痛苦的說。
詠賢卻無法理解。她不明白和這整件事有何關聯,更無法理解為何他會喪失首領的資格。
「詠賢,有一點你必須明白。」見她仍一頭霧水,他只好說明。「龍蟠的成員皆為世族,稍有差錯,極容易牽一髮而動全身,我們不得不份外小心。」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老是嗲聲嗲氣,這一切都是偽裝。
「你自己不也是世族嗎,為何還要搶自家的東西?」「我的確是世族,但同時也是人。」展裴衡緩緩的解釋,盡量不讓背叛的悲傷影響到他的情緒。「我的眼睛看得見也聽得見。我看見成群的流民眼神流露出飢餓的驚慌,我聽見嬰兒哭著要奶的嚎啕聲,在那一刻,我希望我是聾子、瞎子,但我做不到,所以只好選擇我做得到的事情盡一己之力,那便是組織龍蟠。」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會被自己一手建立的組織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