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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湍梓

  「沒錯。」他的回答十分冷酷,出乎意料的冷酷。「在外頭賣命的士兵瞭解什麼對他們有利,他們之所以如此努力破城,是因為他們知道其中有多少利潤在等著他們。」

  「我不信!」她激烈的反駁,不相信士兵們會這麼無情,他們攻打的對象是他自己的同胞啊!

  「這個世界上一定有正義存在,一定有!」這是她不變的信念。

  「正義?」聽到這個字眼,亞蒙突然狂笑起來,表情嘲諷,眼神卻充滿了哀傷。「你是在訓誡我不懂得這個字眼嗎?」寒冷陰鬱的口氣使得琉音不自覺地害怕,她從不知道他也有這麼可怕的時候。

  即使如此,她還是極為勇敢的點頭,表情傲然。

  「很好!」驟地,他止住狂笑,箝住她的手臂將她往外拉,一點也不溫柔地將她甩上閃電的背上,隨後跳上。

  「你要正義,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作正義!」

  狂馳的黑馬一下子越過十哩遠的路程,到達戰爭的現場。穿著戰甲的士兵們正設法越過幾十公尺高的城牆,而城牆內的居民也不甘示弱的倒油倒熱水,頓時一片哀號之聲,中箭的中箭,被熱油燙到的則痛列在地上打滾,到處是受傷的士兵和燒焦的軀體。

  然而,受挫的士兵卻愈戰愈勇,眼中散發出的精光彷彿來自地獄的火把,發誓一定要將膽敢反抗他們的夏荷勒堡居民燃燒殆盡,血的味道腥臭得令人作嘔,更多士兵的戰斧往毫無抵抗之力的城堡居民身上砍去。

  這是一幅描述煉獄的圖畫,是真實的戰爭。

  「夠……夠了……」她幾乎泣不成聲。「住……住手……」她的眼前一片昏暗,整個人差點昏過去,要不是亞蒙及時支撐住她,恐怕早就掉下馬背了。

  亞蒙緊緊的抱住她,給她安定的力量。事實總是殘忍的,縱使他一直費盡心力不讓她接觸現實,卻藏不盡世間的醜惡。

  「不想看就閉上你的眼睛,我會在這裡保護你,你不必擔心。」低沉的聲音寫滿了承諾,也寫滿瞭解,彷彿早就料到她一定會有這樣的反應。

  她不住的發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也不敢再保證世間的正義。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做?為什麼你要接受這樣的任務?」這根本是一場血淋淋的大屠殺。

  「我沒有選擇。」亞蒙痛苦的說,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比誰都痛苦。「就算不是派我來圍攻,勃艮地一樣會找其它更殘忍的攻城者取下這座城堡。相信我,小貂。其它的侵略者並不比我仁慈,以夏荷勒堡目前的狀況,我保證它若是落到其它人的手裡,情況會更慘。」

  原來這就是他急於破城的原因。因為戰事拖得愈久,對城堡內的居民愈不利。耗盡糧食資源的居民帶不走固定的財富,只能任憑掠奪,尤其是女人。

  她不禁重新評估正義的價值,並懷疑這個字眼根本不存在。

  「為什麼人與人之間就不能和平相處呢?」她不懂,為何源自相同血源的人要互相爭鬥?

  「因為貪婪,因為利益,因為可能的王位。」亞蒙無奈的歎道,一語道破法國目前的情況。

  「你必須瞭解一點,小貂。在你眼中的正義或許存在於你的世界,卻不適用於現今的法國。」他淡淡地說,一點也沒發現到自己正洩漏出某些訊息。

  就算琉音注意到這點,也很快被他接下來的話分散注意力,忘了她從沒跟他提過她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

  「一味培養仁慈、慷慨,卻不充分瞭解貪婪,無異縱容無知與殘酷。」他指的正是琉音,這次她卻無言以對。

  「你以為我想蹚這淌渾水嗎?當然不!若不是因為雷芳堡,我一定會拒絕勃艮地的提議:要不是因為身上背負著薩爾彷所有百姓的生命,我老早將信函丟回勃艮地的臉上,你絕對想像不到我為了保持雷芳堡的中立費盡多少力氣。」如今看來也是白廢功夫,勃艮地充分運用他的權力藉由這次事件脅迫他加入他的陣營。

  他的心裡一定很難過,為了確保雷芳堡的安全他不得不違背自己的良心,做出痛苦的選擇,卻還得面對她的嘲諷與責難。

  「對不起,我一點也不知道。」還一味地胡鬧。

  「人生充滿無奈。」亞蒙倒不怎麼介意,早已習慣被誤解。「很多事不能只由表面上界定而不去探討其中的真義,就好比戰爭。」經由他的引導,她慢慢打開心眼,認真的看待戰爭的殘酷。

  「我還記得當我第一次上戰場殺人時的模樣,年輕的我什麼知覺都沒有,冰冷的身軀只剩下嘔吐的感覺。」他甚至發燒,整夜作噩夢。

  「我猜現在你已經不會了?」她猜想,無法想像他殺人不眨眼的畫面。

  「不,現在還是一樣。」他無意識的微笑,嘴角淨是哀傷。「只要靈魂仍在,沒有人能在殺人時還能無動於衷。」

  是啊,沒有人能,包括她的狼。

  在這一刻她十分慶幸她是掉入他的網中。銀色的眼睛或許是人們眼中的惡魔,卻是她無言的天使。在她的眼中,沒有人比他更接近上帝,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佩戴天上的光環。

  「死亡讓所有人變得平等,讓素昧平生的人也會為彼此的命運落淚。」她突然想起曾在某本書上看來的字句,不由得感慨。

  「你說得對。」死亡的確能使一切瞬間化為平等。「然而生命是一首哀歌,你只能用最大的誠意與它搏鬥。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如何去解釋法國目前的狀況。」

  是啊,以目前的法國而言,能在數不盡的戰事中活下來便是奇跡。

  「我只希望這場戰爭能快點結束,還給老百姓一個平靜的生活。」戰爭不過是權力者的遊戲罷了,受苦的卻是老百姓。

  「這也是我的希望。」他深有同感,執起她的手,表情顯得如此溫柔。「為了你,我會盡力做到。」在她的手背印上一吻之後,他的眼神轉為堅決,似乎已經想到破城的方法。

  「這是我對你的承諾。」也是對夏荷勒堡苦不堪言的居民所做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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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久的圍城容易增加傳染病的危險,特別是腹瀉和痢疾。有些圍城的攻擊者會故意發射一些動物的腐屍引起傳染病的流行,以達到破城的目的。

  但亞蒙從不用那一套,那種慘無人道的攻城法他向來不屑用。他喜歡多用點腦,而不是像只禿鷹,撿傳染病剩下的利益。腐敗的城牆對他的勝利沒有任何幫助,共會害慘堡內求助無門的居民而已。

  經過一夜反覆的思考,他決定切斷夏荷勒堡的水源。他們一定想不到他竟能找到埋藏於籐蔓堆中的取水道,若不是經驗豐富的圍城者是想像不到的,多半會採取挖地道破城的方法。挖地道不失為一個破城的好方法,缺點是耗時過久,亞蒙渴望的方式是速戰速決,一點和他們耗下去的興致也沒有。

  於是他派人連夜切斷水源,讓困在堡內的人一滴水也沒得喝,果然不出他所料,天未亮就看見對方高掛白旗,接著打開城門投降。

  疲倦的居民拖著蹣跚的步伐神情黯然的走出來迎接新主人,亞蒙僅是對他們中示所有權,而後將勃艮地的旗幟掛上,正式宣告夏荷勒堡易主。所有的程序在幾個鐘頭內完成,待一切辦妥後,亞蒙驅馬回營,打算立刻告訴琉音這個好消息。

  獨自坐在營帳裡發呆的琉音無聊到快發瘋,自從上次她淚灑戰場後亞蒙就嚴禁她走出帳幕一步,就怕她又忍不住傷心。

  但她還是傷心,親眼看著活生生的人在瞬間變成冰冷的屍體,這對任何一個人而言都是殘酷的,因此她只能將自己關在帳營中,盡量不去想帳外那些可怕的征戰。

  隨著鉸棍的搖晃,她不知道該如何打發時間,遂無聊的唱起歌來。悠揚的歌聲宛若黃鶯,時而清亮時而溫婉,教人忍不住駐足聆聽。

  站在帳外的亞蒙也跟著這意外的天籟揚起眉毛微笑起來。原來他的小貂會唱歌,而且歌聲不賴,清脆悅耳的聲音猶如上天賜予的聖樂,安慰每一位旅人疲倦的心。

  他安靜的掀起簾幕,悄悄地走近,雙手抱胸立定站好欣賞她嬌弱的背影,閉上眼睛傾聽她柔美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專心於歌唱的琉音才察覺有人存在。她倏地停止歌聲,尷尬地看著亞蒙。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臉紅心跳的間。真糗!也不知道他站在這裡聽多久了,她唱了好一會兒了。

  「為什麼不繼續唱?」他笑而不答。「你有天使的歌聲,有上天賜予的珍貴資產。」

  天使的歌聲?

  聽到這句話她不禁愣住了。她知道她的聲音不差,但從沒人用「天使」兩字形容她的聲音。

  「我的天使,你願意用你的歌聲眷顧我這只疲憊的狼嗎?」穿著盔甲的身影慢步走近,用比盔甲還亮眼的眼神凝望著她,看得她極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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