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舞還來不及告訴對方自己有多自私,但見老管家的頭拚命磕,拚命對她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小女孩猛磕。
「老管家,您別對著我磕頭啊,我承受不起。」嚴格說起來,冬舞很辛苦。又要忙著應付老管家如搗蒜的磕頭,又要忙著拉回被壓得死死的裙擺,可對方依然還在對她行大禮。
「老管家!」冬舞急了,他怎麼一直磕頭。
「求求您留下來,少夫人。」
老管家鉚起來和她比固執。
「我才不要留下……」
她還在扯裙子。
「求求您,少夫人。」
老管家依然捉住不放。
「我不要……」
「求求您。」
「我……好啦!」
拉不過老管家的冬舞扯開喉嚨大喊。
「我答應留下來,這下裙子可以還我了吧!」冬舞滿臉脹紅地請求老管家,算他厲害,居然比她還固執。
「您真的答應留下來?真是太好了!」老管家連忙鬆開她的裙子,總算他的堅持沒有白廢。
「遇見您這麼忠心又固執的僕人,我能不留嗎?」冬舞咕噥地抱怨,多少被管家的誠意感動,否則單憑她的性子,就算把裙子給脫了,她也一樣照跑不誤。
「謝謝少夫人。」
老管家當然也看出這一點,所以才會搏命演出。「只是少夫人,小的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成全。」
老管家趁情勢大好,接連著提出請求。
「您說。」冬舞一邊整理裙子,一邊皺眉。
「在面對少爺的時候,能不能請您別說重話?少爺比較敏感,我怕他會……」
「我還怕他會心碎哩,這是什麼話?」老管家還沒能把話說完,冬舞就發飄。
「不務正業,又容易上當受騙也就算了,現在還來個敏感,他怎麼不投胎當個女人啊!」
「少夫人您說的有理,可是少爺真的很敏感……」老管家盡力安撫冬舞,可惜無效。
「也不想想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還在那裡裝傻賣笑,看了就有氣!」
「是、是,少夫人,可是少爺真的很敏感……」
「您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我又不是保姆,被迫照顧一個不知長進的人,還得擔心說錯話。」她爹不知哪條神經搭錯線,居然把她許給溫玉。
「您說的一點也沒錯,可是少爺真的很敏感……」
「我東方冬舞真的是——好啦、好啦!」被老管永遠相同的說詞念煩了,冬舞再度敗陣。
「我答應您不在他面前說重話,這總行了吧!」冬舞氣呼呼地投降,老管家則是欣喜若狂。
「謝謝少夫人。」
老管家又一次道謝,冬舞卻是極不甘心。
她好不容易出嫁,卻嫁給了一個不事生產,成天只會亂買一通的敗家子。而這個敗家子非但不懂得自省,她這個即將背負沉重算盤的人還不能念他,教她情何以堪?
冬舞越想越覺得自己委屈,越覺得嘔。好,她不念他,但總可以拿走他的荷包,讓他再也不能隨便花錢吧!
心意既定後,冬舞當場一個轉身,大腳一端,兩手一推,便利落地打開花廳的大門。
「姓溫的,我決定不走了。」甫踏入花廳,冬舞便高聲通知溫玉這個消息。
「啊,你決定不走啦?」溫玉喜出望外地看著冬舞像陣風似的掃進來,表情是全然的快樂。
「對。」
幹嘛這麼高興啊?「但是我要告訴你,從今以後,你不能再向帳房拿錢,帳房老爹也不會給你任何一毛錢,你聽懂了嗎?」
冬舞當著所有人宣佈這項新規定,範圍遍及在場所有人,每一個人都對這個規定噤若寒蟬,不敢有任何意見。
溫玉當然也沒有任何意見,反正他向來是先欠著,再由帳房付錢,一點也沒差。
「我懂、我懂。」他笑笑地點頭。「只要你願意留下來,你說什麼都好。」
溫玉笑得粲然,用最和煦的笑容面對冬舞的冷哼,害冬舞一時之間為之語塞。
哼,白癡。笑什麼?我正在罵你呢!
冬舞偏過頭,躲避溫玉的笑容,任由暖意在廳堂裡越擴越大。
門外天寒地凍,門內竄起點點暖意。或許不明顯,但或許春天真的快到了呢!
第四章
在春天還沒到之前,寒冷的冬天一直不願過去。尤其當冬舞抱著頭苦思,想不出該怎麼節省才能將算盤撥出幾兩餘錢,幫助溫家度過寒冬之前,春天更是不可能來臨。
城裡的鋪子全讓渡給人了,早斷了收人來源。鄂州的佃農又交不出租金,成天叫窮。溫家的僕人眾多,花費龐大,可庫房裡的現銀卻只能再撐一陣子。倉庫裡的備糧是還剩滿多的,然而只出不進,遲早會吃光。不如遣走一些下人,省幾張口吃飯,可那些下人又個個都是元老級的人物,不好開口……
唉,她該怎麼辦?
冬舞抱著發疼的頭,整個人趴在算盤上不斷歎氣,像顆洩了氣的鞠球。想她這麼會打算盤的人都撥不動珠子,可見溫家的情況有多糟糕,她爹爹為什麼把她許配給一個什麼都不會的人…
正當那頭冬舞暗地怨恨她爹時,溫玉這廂卻笑得好不快活。原因無他,因為他又挖到寶了。
「溫公子,小的正找您呢I」
長安大街的某一處角落,傳來一陣熱絡的聲音,說話的人掛著熱切的笑容,問候恰巧從他大門前經過的溫玉。
「您找我有事啊,店老闆?」溫玉停下腳步,帶著同樣親切的笑容回望說話的男人,只見男人忙捉住他的手臂,將他拉進店舖裡。
原來,這男人經營一家骨董店,溫玉是他的常客。
「有事、有事,而且是一件很好的事。」店老闆一面笑,一邊招手要夥計奉茶,沒多久溫玉的面前便端來一杯熱呼呼的茶水,直溫他的心頭。
「什麼事讓店老闆這麼高興?」溫玉接過夥計端過來的茶水,總覺得店老闆的人好好,一直都這麼親切。
「當然有關溫公子的事才能讓我這麼高興。」店老闆虛偽地答道,要賺人家的錢當然要親切。
「我的事?」溫玉愣了一下。
「是呀,瞧您驚訝的。」店老闆笑開。「您前些日子不是才同我說過,如果還有什麼稀奇的玩意兒,別忘了給您留著。小的不但記住您的吩咐,並且也給您留下,這會兒正請人到後頭給您搬來呢!」
店老闆示意底下的人到後頭倉庫搬貨,溫玉先是瞪大了一雙眼,然後便會心的一笑。
「經您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溫玉猛敲自個兒的腦袋。「我確實曾要您替我留意這事兒,您倒是有心,至今仍舊記得溫玉到嘴的話,在看見夥計搬來的巨大東西後倏然停止。他瞠大眼,張大嘴看著店老闆口中的稀奇玩意兒,眼底淨是驚奇。
「這、這是……」溫玉繞著那玩意兒打轉。
「溫公子,您還覺得滿意嗎?」店老闆笑到合不攏嘴。「小的告訴您,這可是……」
一個時辰後,溫家的大門被打開,搬進一座龐然大物。
算帳算到頭快爆的冬舞至圓桌上爬起來,她已經頭痛了好幾個時辰,早已疲累不堪,這會兒又是誰來吵她?
她神情疲憊地看著一個巨大的陶盆由好幾個人一起搬進屋裡,一下子清醒過來。
這是什麼玩意兒,誰買了這個?
冬舞瞠大一對不下子銅鈴的眼珠子,眼睜睜地看著一座可容納好幾個成人人內的陶盆佔據大廳,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等一下,你們別走!」大夢初醒的冬舞連忙叫住卸貨完畢的夥計。「我們沒有買這個,你們送錯地方了。」
冬舞一方面同骨董店的夥計解釋,一方面檢視巨大的陶盆。
發現這陶盆形體雖巨大,可手工很粗,上頭畫的鯉魚又一條條跟需要減肥似的遲鈍,一點也不優美。
到底是哪個不識貨的傢伙買了這陶盆,眼光真是爛透了。
「咱們沒弄錯啊,少夫人,這陶盆是溫公子買的。」買的人眼光真的很爛,但不幸正是她丈夫。
「溫玉?」聽見這令她頭痛的名字,冬舞不禁愣了一下。
「是呀,正是溫公子。」夥計點頭。「溫公子在不久前買的,還命令小的立刻給他送來。」
「可是——」可是她命令過帳房不可以給他錢,他哪來的錢買這玩意兒?
「小的說的都是實話,真的是溫公子……啊,您瞧!這會兒他不是來了嗎?您要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問他。」
夥計說完這些話之後,隨意跟冬舞點了幾下頭後便離去,留下一臉興奮的溫玉,面對一臉茫然的冬舞。
「已經送來了呀,動作真快。」甫踏進溫府,溫玉就急忙跑到大陶盆前,審視他最新的戰利品,越看越滿意。
冬舞依舊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這個傢伙居然、居然…
「你不覺得這個陶盆很漂亮嗎,冬舞?」正當冬舞發呆之際,溫玉不知死活的說道。「這陶盆可是萬中選一,店家費盡了千辛萬苦才給我找來的珍品。店老闆告訴我,這陶盆因為有佛祖坐過,所以顯得氣勢非凡,一般的陶盆絕對沒法做得像這陶盆一樣,還有這麼多鯉魚圍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