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著也得找,你別想告訴我夏染已經死了,我不相信!」
冬舞捉住他的領口猛搖,比他更難以接受她二姐極可能不在人間的事實。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錢、吃了多少苦才追到這兒來嗎?現在你只告訴我:」你的二姐不見了。『就想打發我回去,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把我二姐還給我,把我二姐還來!「她越扯越激動,腦子裡塞滿了她沿路所受的苦,和那一堆亮晶晶的通寶錢,越想越覺得不甘心。
「冬舞——」他要能還的話他早還了,何必杵在這兒和她浪費時間。
「我不管你要上哪兒找人,總之你把我二姐找出來就是,我要帶她回家。」她仍堅持他一定得找到夏染,雙手拚命搖。
「冬舞!」他終於推開她,強迫她冷靜。
「我也想趕快找到她,可我真的找不到,請你諒解。」他痛苦的要求冬舞,冬舞卻不買帳。
「諒解個頭!」她可沒那麼好打發。「你要是有個姐姐莫名其妙的失蹤,我看你會不會也要求我諒解!我告訴你——」
你姐姐在西南方的古洞。
正當冬舞開始破口大罵的時候,她的耳朵突然傳來一個輕柔的男音,教她當場愣在原地左顧右盼,以為是幻覺。
你姐姐在西南方的古洞。
這聲音又重複了一次,這次她的眼睛是盯著莫沁濤看,見他沒開口,十分肯定是幻覺。
她的耳朵產生了幻覺,很荒謬,可她決定相信它。
「我姐姐在西南方的古洞。」她照著她耳邊的話講一次,表情執著而認真。
「你說什麼?」莫沁濤難以置信的臉也不遑多讓。
「我說,我二姐現在人在西南方的古洞裡,你快去找。」她知道這事兒聽起來是有點玄,可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先找了再說。
「你怎麼能肯定夏染一定在那兒?」離此不遠的西南方確實是有個古洞口,可從沒去過那兒,他是怎麼知道的?
「你別多問,去找就是。」冬舞才懶得解釋,那聲音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教她如何說明。
「你去找我二姐的期間,我會一直待在軍營等你們回來。」
冬舞在他即將離去之時撂話。
換句話說,唐營裡又多了一個東方姓氏的女人,且等他們回來,她就會連原來的夏染一起帶走,一圓莫沁濤先前的夢。
他僵硬的點點頭,明白他沒有任何立場反對,他唯一能做的事是找,往西南古洞找。
*********蒼鷹飛過峰後,停留在青翠的樹梢,淙淙的流水流經整個山谷,遇見大石激起浪花,拍打著岩石的底層,顯得蒼勁而有力。
這是一座建於水上的宮殿,本身的建築構造就和停在樹梢間的蒼鷹一般雄偉,傲然挺立於天地之間。
兩手扶在紅欄杆上,仰頭遠眺天際,夏染不禁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幾乎忘了時間。
這是個不可思議的魔幻之地,長滿了奇珍異草,有誰想得到,僅僅離外面的世界不過幾里之遙,差別卻有如天和地?
「凡事看似淺顯,實則深遠,念天地悠悠,世事皆如夢幻,難懂、難測呀。」
夏染才感歎此地和洞外的黃沙滾滾截然不同之時,她的身後突然走來一位著白衣的男子,對著她如是說。
「公子說得是,世事的確難懂、難測。」夏染微微一笑,已經習慣這男子的神出鬼沒,從她醒來看見他的第一眼,便隱約感到他和尋常人不同,所以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感到驚訝。
「看來夏染姑娘又成熟了許多,可喜可賀啊!」男子也同她一起笑,一起仰望天際,過了一會兒才又悠悠說道。
「我曾見過春織姑娘,她和你一樣都是可人兒。」脾性不同,但一樣單純。
「你見過大姐?」夏染不免驚訝,他是她的救命恩人,當日從黃沙中撈起她並把她帶來這片夢幻之地的人就是他,沒想到他竟認識春織。
「嗯。」男子點頭。「我不但見過她,還收留了她一陣子。」
他也收留過大姐?
夏染不可思議地看著男子,男子卻笑吟吟地搖搖手指,暗示她不要再問下去了。
「這地方很奇妙,對不對?」男子忽然伸出手指著風景轉變話題。「誰也沒想到西南古洞裡竟別有洞天,和外面的酷熱世界完全不同。」
的確是。
夏染隨著他手指所指的方向遠望飛禽走獸,叢林蒼翠,和充沛的水量,實在很難相信不久前她還在滾滾黃沙中生活。
這座世外桃源就築在龜茲城外不遠處的古洞內,而且其中還建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王朝,男子和統治者很熟,他們就借宿於宮殿之中。
她不禁想起當日在市集賣給她染料的男子所說的預言,說她日後會到一個長滿奇花異草的神秘地方,莫非就是指這兒?
「王妃殿下交代你染的佛衣,你都染好了嗎?」男子忽地提出問題,打斷她的思維。
「還在染。」夏染收回視線答道,越想越覺得可能。
「呵呵,這些佛衣很難染吧?必須花費不少時間。」
這倒是,先別提這地方的大佛和後上的佛像雕塑方式不同,就說神們斜披的袈裟,那泛著黃色光點卻又閃爍著藍斑的特殊光澤生平僅見,就連她這個京城第一染布好手,都模仿不來。
「越是珍貴的東西,就越難模仿,這道理,就跟愛情一樣,充滿了未知的變數。」就在她剛將思緒轉向佛衣之時,男子忽然喟道,夏染當場僵住。
幾乎是在她睜眼的第一瞬間,夏染即將她心中的委屈和所遭遇的事對男子訴盡,所以男子不但知道莫沁濤的事,也知道她是如何愛著他。
「公子,請您別再說了……」提到「愛情『這兩個字,讓她的心糾結了一下,露出求饒的眼神,男子卻搖頭。
「逃避是沒有用的,夏染姑娘,你必須面對現實。」
她是該面對現實,現實是莫沁濤不要她,把她當成一文不值的女人。
「沒有愛情我也能活。」在沒遇見莫沁濤之前,她不也活得好好的?
「你當然能活,每個人都能活,只有活得快不快樂的區別,沒有活不下去的理由。」男子很快地接口,瞭然的態度,教夏染啞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公子……」
「夏染姑娘,愛情不是一件壞事,它的道理跟染布也很相像,難產你會因為染壞一次布,便放棄繼續染布?」男子問。
「當然不會。」夏染理所當然地回答。
「這就是了。」男子微笑點頭。「愛情和染布的原理沒有什麼不同,它原先是一塊純白的布,在彼此的回眸,乃至於笑語間慢慢加入顏色,直至斑瀾。可是,你不能要求這塊布一定得照著你的期望上色,它會因情緒、因環境的不同而走偏,或許留下不完整的斑點,或許呈現出殘缺的映像,可它還是你染的布,你如何能說丟就丟?」
男子問夏染,夏染又一次說不出話,只得愣愣地望著他。
她就如他所言,親手染了愛情這一塊布。當她初為它上色時,是憑借一股熱情、一股衝動、一股源自於她體內不切實際的夢想,硬是抹去它原先的底色,自以為是的套上她理想中的遠景。可是,她忘了現實是會反撲的,再美麗的顏料終將覆蓋不了布料底層那坑坑洞洞的結癡,那是莫沁濤強烈的自尊心。
他在她心中留下斑點,她又何嘗不是呢?當他抱著她,喃喃指責她為什麼不早些離開的時候,其實她也同樣傷了他啊!
「我……終於瞭解你說的道理,可是為時已晚,我離開了他,他也不會要我。」夏染積壓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完全傾瀉。
「這倒不一定,凡事還是不宜太早下定論為妙。」男子反倒笑呵呵地遞了一條手帕給她,夏染猛然抬頭。
「公子這話什麼意思?」夏染接下手帕一頭露水,面對他有如神仙似的身影,除了迷惘還是迷惘。
「呵呵。」男子但笑不語,只是移開視線探往宮殿中庭的方向,那兒正熱鬧。
「看來似乎有人闖入。」男子指著被士兵團團圍住的闖入者,夏染跟著定神、看,來者竟是莫沁濤!
被成千上百名士兵夾殺的莫沁濤,也跟夏染一般惜愕,並且比她更過。當初他聽從冬舞的話探訪西南古洞的時候,原本以為不會有任何結果,未料西南古洞。並未如他想像中封閉,只要斬斷比人高兩倍的雜草,再穿越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徑便能繼續往前。
於是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砍倒了多少雜草,終於在即將放棄之際走到盡頭,進入這個不可思議的地方。
一進入這個流水淙淙、鷹鳥盤旋的綺麗世界後他就呆了,面對眼前迥然不同於洞外的奇幻景象,他當場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反應。最後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連忙四處摸索,一路來到這巨大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