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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煓梓

  他兩眼空茫地看著他的刀、他倒下的好友,他雖傷他不深,卻重重地扼殺了他們的友誼,二十多年來的交情,就在這刀光中化為幻影,再也無法堅實。

  「楊大哥!」

  就在他為自己的魯莽深深自責的同時,夏染卻選在這個時候跑過來關心楊廷悠的傷勢,將他積壓在心中的怒氣,完完全全挑起。

  他們為她打得你死我活,像兩隻保衛地盤的野狗般互相叫囂,而她居然只需要噙著眼淚,向他們招招手,就能把他們耍得團團轉,甚至為她犧牲多年來的情誼也在所不惜。

  女人果然都是禍水,她又是其中之最。

  「這下你滿意了吧?」他攔住狂奔的夏染,一古腦地責怪她。

  「看我們兩個大傻瓜為你爭風吃醋很有成就感吧?現在的你一定覺得很驕傲,對不對?」

  他徹底誤解她,夏染拚命搖頭,他卻還繼續往下說:「我早該把你送走的,但你偏不走,偏要把我們逼瘋才甘心。」他控制不了自己惡聲惡調地指責她,夏染還是搖頭,淚水掉得更凶。

  「從一開始你就不斷的闖禍,搞得整個軍營不得安寧,可是現在光闖禍已經滿足不了你了,你還要破壞我們之間的情誼。」

  說到最後,莫沁濤的聲調已經不再那麼粗暴。可聽在夏染的耳裡,卻像是詛咒,在在撕扯著她。

  「恭喜你,你終於如願以償。」他給她最後的致命一擊,「我們這兩個好友,為了你這個一文不值的女人大打出手,稱了你的心意。」

  他冷冷地說,冰寒至極的眼神似要把她打入地獄,而夏染也無須他多費事,因為她早已置身在地獄裡了。

  她為他而改變,接受他所給予的一切,包括惡意的刁難和自私的熱情,只要是他願意給的,她都樂意接受。

  她承受他的悲傷,讓他在她的身上發洩他不識字的不滿,夜裡為他朗誦漂亮的詩句,滿心以為他們的未來一如她所念的詩篇,必定光燦美麗。

  結果,她是自欺欺人,他不但不會愛她、不會疼她,甚至懶得對她負責。

  她還留戀什麼?在他心中她只不過是一個「一文不值」的女人,留下來徒惹人嫌。

  她為什麼不走,為什麼還要傻傻的等待?再等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只可能等到屈辱。

  他說她稱了心,可是他錯了!她再也不會留在軍營做個「一文不值」的女人,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早該做的,就只有離開。

  「對不起,楊大哥,我對不起你。」她帶著最絕望的表情,朝著尚在淌血的楊廷悠說抱歉,而後轉身跑向馬廄,跳上馬急奔出軍營。

  守營門的人嚇了一跳,目送夏染離開的莫沁濤亦反應不過來,呆滯的表情,立即惹來楊廷悠最激烈的咆哮。

  「去把她追回來,快去!」他撐著一隻受傷的手臂命令莫沁濤,可惜為時已晚。

  莫沁濤生命中的夏天,已經在他殘酷的言語中消失,留給他的,只剩滾滾的黃沙,無邊無際……

  另一方面,夏染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弄丟了韁繩,又控制不了馬匹過快的速度,沒多久就被馬兒給拋了下來,躺在沙地裡不省人事。

  此時,遠方一匹駿馬走來,上頭坐著一位長相俊秀、形體飄逸的男子,在已然昏厥的夏染身前站定。

  男子跳下馬,抱起她馱在馬背上,嘴角淨是笑意。

  「終於輪到你了。」說了句難懂的話,而後跳上馬,揚起馬鞭,朝烈日的盡頭奔去。

  第十章

  唐營裡並未因夏染的離去而恢復平靜,相反地,整個軍營的人終日輪流出外探聽她的下落,無奈伊人芳蹤縹緲,怎麼找也找不著。

  而楊廷悠和莫沁濤這兩個相識多年的好友,亦未如旁人想像中翻臉,反倒在夏染衝出軍營的第一時間便言歸於好,攜手同心共尋她的行蹤。

  他們都在找,可他們都沒能找著。夏染竟有如蒸發在荒漠的泡沫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未留一點痕跡。

  莫沁濤為此幾乎崩潰,這裡是荒涼的西州,不比富裕的中原,一旦陷入漫漫的狂沙之中,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跟嚴酷的大自然對抗?

  「再派人去找,快去找!」無計可施的莫沁濤在軍營裡煩躁地踱步。「沒有找到她不准休息,一定要把她找出來為止!」

  他像頭野獅一般大吼,底下的人馬上領命而去,一刻也不敢耽擱。

  她……該不會是死了吧?

  雙手蒙住疲憊的眼睛,頹然跌坐在將軍椅上,莫沁濤拒絕去承認這個可能性。在他心中,有太多的悔恨,太多他平日無法表現在外的情緒,全在這一刻乍然湧現。他想起夏染那張噙著淚、絕望的臉,想起她張大著眼,天真說愛他的樣子,瞬間發現自己是全世界最絕情的人——她愛他,什麼都給他。她愛他,包容他所有的情緒,可是他卻反給了她一巴掌,用最冰冷的語調告訴他——她是個一文不值的女人。

  真正一文不值的人是他!他不配得到她的愛,更不配得到她的垂憐。她是如此全心全意的愛他,而他竟然遲鈍到直到她走了之後,才發覺自己不能沒有她。

  他生命中的夏天消失了。無論他再怎麼找尋都求不回上天的慈悲,究竟有誰能夠幫他?

  「啟稟將軍,營外有人求見。」

  就在他悔恨交加、手足無措之時,帳外突來傳來通報。

  「叫他走,我沒心情接見。」他依然處於無神的狀態中,自從夏染離開之後,他就沒一天睡好覺過。

  「可是將軍,來人是一位姑娘,自稱是東方家的人。」

  東方家?

  這個姓氏讓莫沁濤當場從椅子上跳起來,正想讓人帶此人入帳的時候。一道嬌小的影子便不由分說地衝了進來,劈頭就問:「我二姐呢?」

  莫沁濤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來人的身份,擅自闖入營帳的女子反倒率先開口,狂霸的氣勢,比他這個大將軍還要威風。

  「你是?」他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發現她和夏染有幾分神似,可眼裡比她多了些精明和聰慧。

  「我叫東方冬舞,是東方夏染的小妹。」冬舞也不囉唆,直接報上姓名,教莫沁濤又是一陣驚愕。

  她竟是夏染的親妹妹?

  「我今兒個來此的目的是為了帶回我二姐。我跟你說,我爹允給你的那只婚狀不算數,我不會讓我姐姐嫁到這種鳥不生蛋、雞不拉屎的地方,你缺老婆,自個兒想辦法。總之,你把我二姐交出來就對了,我要帶她回家。」不待他招呼,冬舞又連珠炮似地說了一大串,莫沁濤一樣錯愕。

  她要帶夏染回家,並且說他們的婚約不算數?

  「喂,你別光會站在那兒瞪著我,快把我二姐叫出來,我們還得趕路,沒空講在這裡陪你瞎耗。」冬舞見他文風不動,索性開口要人,莫沁濤卻無人可交,只得尷尬的望著她。

  「你二姐……不在這裡。」他移開視線,再也無法凝視冬舞那雙和夏染相似的眼睛,那使他感到罪惡。

  夏染不在這裡?怎麼可能!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冬舞的火氣逐漸上升。「她明明是被你的人帶到這裡來的,我手上還持有你的人留下的婚狀,你自己看!」

  她邊說邊解包袱拿出證據,上頭還留有被刀刺穿的痕跡。

  「我知道。」他茫茫然看著那紙婚狀。

  「你知道?!」這算什麼回答。「既然知道就趕快把人交出來呀,還傻呼呼的愣在這裡做什麼?」她直覺得她二姐一定出事了。

  冬舞果然沒猜錯。

  「我交不出人來。」莫沁濤痛苦地望著她。「你姐姐確實曾待過軍營,可是現在……」

  「可是現在怎麼啦?!」冬舞衝到他跟前尖叫。

  「被我氣走了。」他閉上眼痛苦的懺悔。「我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把她氣走,不過我已經派人到處探聽她的下落——」

  「混帳!」

  啪一聲,莫沁濤話還沒能說完,臉頰就挨了一記巴掌,打他的人自然是冬舞。「你……」他驚訝地看著冬舞,半天說不出話,從沒人敢當著他的面打他。

  「不必你呀我的,你本來就該打。」冬舞一副打之有理的模樣。「我不知道你跟我二姐說了什麼,但我瞭解我二姐,你一定真正傷了她的心,她才會離去。」否則憑夏染倔強的個性,她一定會堅持到底。

  「我警告你,你要是不把我二姐找回來,我東方冬舞這一輩子跟你沒完沒了,你聽見沒有?」她像只小母老虎一般嘶吼,莫沁濤只得苦笑連連。

  他剛剛說的話她都沒聽見嗎,他已經派人找了,只是找不到。

  「我已經派人找了。」他只得重複一次。「從她失蹤開始我們就一直在找,直到你踏入軍營前我們還在找,可就是……找不著。」之後的猜測他沒勇氣往下說,不敢承認夏染可能已經被黃沙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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