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們是恩將仇報,想要逼婚吧?」說到底,他就是多管閒事了,才會惹來一身腥。
這些事,那小娃兒知道嗎?
在他那麼羞辱過她之後,他不相信她還會讓她的爹娘用這種方式上門提親,不,是逼婚。
「我說風兒,就算人家是來逼婚我們也得負責,畢竟你那樣對人家,叫她一個姑娘家以後怎麼嫁人?你不會希望爹老了還得讓外人碎嘴,說我沒把兒子教好吧?你爹我這輩子惟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錯信了那個商人,搞得自己差點身敗名裂,入了牢房,你若真不答應我也不能拿你怎麼辦,只是沒想到我老了還得受這樣的臭名。」說著,老邁的身子一步一步慢慢地拖出去。
他的兒子是孝子,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知道,但他是他的爹,怎會不知?只是,要看自己賣力的演到什麼程度而已。
沒想到的是,他的腳都還沒踏出門外,突然從外頭衝進來一個人。
「老爺、少爺!不好了、不好了!」湯建家匆匆忙忙的奔了進來。
「什麼事?」夜都深了還火燒房子似的緊張,卓巖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就怕他的出現壞了他的好事。
「尹家小姐離家出走了!」
「什麼?」卓巖的下巴差一點掉下來,早上尹介才來提親呢怎麼說走就走?「你怎麼知道?」
「尹老爺急著上門來說的,說尹家小姐留了一封信,表明死也不會嫁給少爺,人卻不知是何時走的。」
「一個人走的?」
「應該是,聽說連丫頭一一也沒帶,說到底就是那丫頭惹的禍,說溜了嘴,把尹老爺早上來過的事不小心給說了。」說著,湯建家看了卓巖身後的卓以風一眼。
「現在夜這麼深,那娃兒一個姑娘家怎麼就這樣走了呢?要是像上回一樣再遇見居心不良的歹徒……唉,真是,這可怎麼辦好?」卓巖擔心得眉都皺起,「尹老爺呢?」
「走了,他說要去尋人,尹家的人也都出動了。」
「咱們的家丁也都派出去了嗎?」
「是的,老爺。」
「好好好,現在就希望那娃兒可以逢凶化吉,半路不要遇上餓狼惡犬,也不要遇上上回那個歹人,更不要遇上採花大盜什麼的。唉,人家竟然為了咱們家風兒離家出走,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們要怎麼把女兒賠給人家……」
「老爺——」
「讓我說完,那娃兒若真討厭咱們家風兒,我們也不能逼著人家嫁,不如替她辦個比武招親什麼的……」
「老爺——」
湯建家一再打斷他的話,讓卓巖有些生氣了,「你幹什麼老打斷我啊?讓我把話說完!」
「老爺,你的話不就是故意要說給少爺聽的嗎?他現在人已經不在了,你一直說也沒用啊。」湯建家一臉委屈地低聲道。
「他不在了?」卓巖一愣,這才轉過去看,卓以風當真已經消失不見了,「他去哪啦?我怎麼沒看見他出去?」
* * *
臨安城
夜市三更盡,市集五更又開張,這就是大運河一帶的繁華寫照,臨安近天子腳下,其熱鬧更是不在話下。
一大早,西湖旁的一家牙邸前便擠滿了人潮,襯著春風綠柳、藍天白雲與滿園的杜鵑花海,意外的伴著濃濃的酒香。
將馬車內簾子的一角掀開,女扮男裝的尹若愚好奇的眸子探了出去,「那些人在幹什麼呢?這麼早全都起床了?」
她可是趕了幾天幾夜的馬車,倦得她直打哈欠呢,巴不得趕緊找到客棧歇下,好好睡他個三天三夜。
「公子,今兒個可是臨安城最熱鬧的日子,你不知道啊?小的還以為公子也是來參加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品酒大會呢。」
「品酒大會?」瞳睡蟲全跑了,尹若愚忙不迭將惺忪的睡眼揉得閃閃發亮,「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所以說是百年難得一見啊!這西湖牙邸啊有個很有名的人在撐著腰,鹽酒茶的貿易越做越大,全國的牙子都不得不來巴結他呢,免得人家一句話就斷了自己的財路,得不償失。」
「這牙邸不是代表官府在做一些買賣而已嗎?每個地方的牙邸和牙子地位都該是一樣的才是。」
「不一樣的,公子,這西湖牙子丁萬慶可是出了名的行霸牙棍呢,這些年賺了不少意外之財。」
尹若愚聽了,不禁惱了起來,「沒人告官嗎?」
「告誰啊?人家有王爺撐腰。」車伕說著說著,不屑的撇撇嘴。
「王爺?」她的眉挑了起來。
食祿之家,不許與民爭利,這可是律法中嚴明規定的,這些人竟然知法犯法還堂而皇之到人盡皆知嗎?太過分了!
「噓,公子就當我沒說吧。」車伕突然閉上了嘴,怪自己的心直口快。
尹若愚看看外頭的熱鬧景況,突然拿起了包袱,「我在這裡下車好了,麻煩小哥停在路邊吧。」
「公子不是要先到客棧?」
「不了,這兒好玩,我想去湊湊熱鬧,順便喝喝免費的好酒。」所謂品酒大會,自然是免費請人喝酒了,應該沒錯。
想著,心都快樂的飛了起來。
* * *
卓以風在一片鬧烘烘的人群裡看見她了,緊繃了多日的情緒終於得到一些釋放。
風,終於可以悠悠蕩蕩,不再沉重。
遠遠地看著她得意忘形的笑顏,燦爛得比那天上的朝陽更炫目,看著看著,他竟也想跟著她微笑,享受她的快樂與幸福。
他從來不否認她是呆呆死去後,惟一一個可以輕易牽動他思緒的女人,也因為如此,他才會避她惟恐不及,深深的羞辱她、傷害她,為的只是自私的保護自己,不讓自己動心。
但,心動了就是動了,他已經對不起呆呆。
沒有感覺到一雙灼熱的視線與目光緊緊的盯著自己,尹若愚大大方方的打算將會場內擺上的酒全給喝上一輪,直到她來到了寫著「卓家美酒」四個字的攤位前頭。
她瞪視著那四個字,像在瞪視自己的仇人,不一會,眼眶蓄滿了淚,讓她不得不吸吸鼻子。
喝?還是不喝?
又不是沒喝過,沒必要再喝一次受一次罪啊。
可來都來了,喝一口有什麼關係?她說過要把會場裡的每一樣酒都喝過一次的,難道這四個字就可以影響她原本的決心?
牙子方才便見這小公子好酒量,繞著會場一杯喝過一杯,混著酒喝也沒見他有一絲一毫的醉態,壓根兒認為他也是商家派來選貨的探子之下不由得極盡口舌之能事,希望增加一點業績,把荷包裝得肥滿一點。
「公子,這其他酒你都可以不喝,但卓家美酒可是天下第一美酒,不可不嘗啊,我包準你一嘗就愛不釋口,今兒個來參加這品酒大會的商家可都搶著訂貨呢,會場裡,一壇卓家美酒只賣十五兩銀,比臨安城內所有的牙邸都便宜划算,你可千萬不要錯過了。」
「什麼?十五兩銀?」她的下巴差一點掉下來。
「怎麼?公子賺貴?」牙子的臉扭曲了一下。
他是說他們比臨安城內所有的牙邸便宜,可沒說他們比外地的卓家美酒來得便宜,這公子敢情是打外地來的?
「不,是太便宜了。」她隨手釀的酒一桶就賣一百多兩,一桶若拆成三、四壇來賣,一壇也可賣上二十五兩銀,這卓家美酒號稱天下第一美酒,怎麼會賣得這麼便宜?怪了。
「太……便宜?」這回,換牙子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這公子肯定是吃米不知米價,沒飯吃叫百姓吃肉的那種大少爺,還什麼探子呢!他看他是來吃喝玩樂的還差不多。
「給我一杯。」尹若愚話一說完,一個酒杯遞到了她的面前,她將酒杯湊近嘴邊嘗了一小口,這一喝,沒有原先以為的甘醇,讓她當場揚起了眉,小手將酒杯往外一翻,杯中的酒當場灑落於地, 「小哥,你這酒根本就不是卓家美酒,矇混誰啊?」
「你這臭小子!在胡說八道什麼?」竟敢說這不是卓家美酒。 「這罈子上頭明明寫著大大一個卓字,你不識字嗎?」
尹若愚冷冷一笑,「這卓字人人會寫,難不成寫一個卓字貼上去就成了卓家美酒嗎?你們這樣也未免太小看來品酒大會的這些有頭有臉的人了吧?把人家當猴子要嗎?」
牙子臉色變了又變,只差沒燒出火來,「公子你可不要存心找磋,否則只要我大聲一喝,官府的人就在旁邊,隨時可以把你押進牢裡吃牢飯!」
「哼,明擺著賣的是假酒,卻跟我一個文弱書生大聲大氣地,嚇唬誰啊?你以為我是被人嚇大的?」尹若愚故意提高了音量,把「賣假酒」三個字嚷得震天價響,就怕別人耳背沒聽見。
「你——」牙子指著她的鼻子。
「我怎麼樣?你身為一個牙子,連真酒假酒都分不出來,根本沒資格代表官府來替人民的權益把關。」
牙子一聽更是氣紅了臉,惱羞成怒,隨手提起一壇貼有大大卓字的酒罈便往她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