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尹若愚大叫一聲,忙不迭閃過,往後退了好幾步,「來人啊!救命啊!這牙子要殺人了!」
「你,該死!」說著,牙子又要提起一罈酒——
「你們這裡在鬧什麼?」一個瀟灑模樣的人出現了,就站在尹若愚和牙子的中間。
「丁爺,這位公子說我們賣的卓家美酒是假的!」牙子先告狀,氣得手腳都蠢蠢欲動,「叫官府把他給抓了,免得他再鬧事!」
「是嗎?這位公子懂酒?」這小伙子年紀輕輕的,看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啃啃書之外能懂什麼?丁萬慶不慌不忙的瞅著尹若愚。
「是懂那麼一點。」
「既然是只懂那麼一點,又憑什麼說咱們品酒大會上的酒是假的?公子未免把我們西湖的所有牙子都看扁了,連天下第一美酒的真假都分不出來,我們還做什麼牙子?」
「說得好。」尹若愚笑著拍拍手替他鼓掌,「敢問這位爺尊姓大名?」
「丁萬慶。」他非常得意的報出自己的名字。
丁萬慶,這名字……喝,不就是那個車伕小哥說的大牙棍及行霸嗎?原來生得這番有模有樣的德行。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丁爺啊。」尹若愚皮笑肉不笑,甜甜的小嘴裡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好說好說。」認識他了吧!下一步該識相的滾開了,擋他財路者死,沒有人敢冒大不諱。
第八章
「這酒,是用高粱、大麥,和著立夏過後乾燥的菊片入味發酵所調成的酒,年分一年有三。」說完,尹若愚走到另一頭的攤子前拿起另一杯酒喝了一口。
「這個我不知道酒名,但知道它是用小麥酒加上剝皮去籽的青葡萄,並加入嫩莖釀製而成;需時三年三月方有所成。」說著,還不過癮似的,笑著又往旁移了幾步,端起另一杯酒輕輕啜飲。
「至於這個是以李子果醃漬上三月有餘,再與上等的紅桃、青色芒果、梅子入味釀酒,捨其中的糖分而改加以蜂蜜入味,所以味道嘗起來甜而不膩,有著獨特的果香與天然花蜜香氣……」
尹若愚隨手拿起一種酒便能輕而易舉講出該酒的成分、釀製的過程,聽得眾人目瞪口呆,紛紛在心裡讚歎連連。
丁萬慶滿臉黑線,要不是眾目睽睽,他恐怕會馬上喝令人把這臭小子給抓起來。
「他是誰?」
「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去給我查!」
「是,丁爺,可現下怎麼辦呢?」看來這臭小子根本是天才,連每一種酒的成分都喝得出來,怎麼可能分不出真酒假酒!這回,爺當真是踢到鐵板了,而這個鐵板還是個不怕死的。
「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丁萬慶煩躁不已,心裡七上八下地,怎麼樣也料不到這傢伙有這等非人的能耐。
「推卸責任了事吧,那上頭明明白白寫著卓字,就算是假的,也是他們賣的酒是假的,幹我們什麼事,對不?」
「換你了,丁爺。」一笑,尹若愚突然轉過身來瞅著丁萬慶。
「什麼?」突來這麼一招,忙著算計人家的丁萬慶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為了證明你這牙子並沒有辜負官府交給你的重責大任,也為了證明我是對的,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這杯酒的成分是什麼?年分又是多久?還有……這酒裡頭究竟摻了多少水啊?」
該死!他這話明擺著他手上的那杯酒也是假酒嘍?
丁萬慶沉了眼,一雙唇緊抿著,惡狠狠的瞪視著她。
他沒動他,他倒先挑釁了!
他以為他丁萬慶是他這個臭小子可以隨便消遣的人嗎?他只要動根手指頭他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還敢跟他玩?
「這酒也是假的?」
「真是假的?」
「不會吧,這……」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了,來參加品酒大會的以外地人佔大多數,雖然西湖牙邸的惡勢力每個人心裡都略知一二,但是……賣假酒?這事就嚴重了。
眼看自己成了眾矢之的,丁萬慶用眼神示意衙役把四周給圍住,打算將人拿下,省得他越描越黑,就在眾衙役手持亮閃閃的刀,慢慢的朝尹若愚逼近時,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晃,晃到了尹若愚的身前。
「這酒是真的,我這位小兄弟只是跟各位鬧著玩,別介意。」一隻大手穩穩地攔在尹若愚的肩上,卓以風將她護在羽翼下的用意十分明顯。
「他是……」
「卓以風!他是卓以風!」有人認出了他,興奮的大叫出聲。
「卓家美酒商號的大老闆卓以風?」
「不就是他嗎?他說真就鐵定是真的,豈有假呢?那卓家美酒的天下可是他靠著信用一點一滴打下來的。」
「搞半天,原來是一場鬧劇啊。」
「真是太過分了,害我們像傻子一樣的被唬弄著,嘖。」
大家又開始議論紛紛了,只不過這回的矛頭全指向無事生非的尹若愚,怪「他」沒事浪費大伙那麼多挑貨品酒的時間,索性一哄而散又各自熱鬧去了。
丁萬慶的臉色是一瞬間數變,初初見到卓以風站出來時,他差點連魂都嚇飛了
所有的線報都告訴他,近月來深居簡出的卓以風不會出席這次的品酒大會,他才會明目張膽的在那卓家美酒裡摻了一點點的水,為的就是多賺那麼一點點佣金。
現在,他卻突然出現了,更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說酒是真的?他連喝都沒喝過,就幫小伙子說話?傳言說這卓以風冷血無情,作風很是果斷明快,從不貪贓枉法,義利分明……看來,傳言似乎過了頭。
「丁爺,不好意思,我家小兄弟愛玩,給您誤事了。」卓以風微笑上前,深深的向他敬禮賠不是。
「哪裡的話,是在下才疏學淺,沒這兄弟博學多聞。」丁萬慶涎著笑臉,卓以風對他的恭敬讓他幾乎要飛上了天。
「丁爺別聽他剛剛的胡言亂語,那些全是瞎辦的,讓丁爺見笑了。」
「嘎?」瞎掰的?丁萬慶笑得臉都僵了,還是硬陪著笑臉,「這……小兄弟還真愛玩。」
「就是啊,頑皮得很,還望丁爺大人不記小人過。」
「怎麼會呢?我丁萬慶才不會跟一個小娃兒計較。」
「那就好,那我帶我這位兄弟先走一步了,改明兒有空再請丁爺一起吃個飯敘敘舊。」
「好好好,這是丁某的榮幸。」這卓以風還真是抬舉他丁某人啊,不過,這世道本就是權利至上,他抬舉他也是應該的。
真沒想到那個臭小子會有卓以風這個大財主給他當靠山,他丁萬慶就算氣得咬牙切齒也不敢隨便輕舉妄動,卓以風可是他丁萬慶最大的財神爺,萬萬沒有拿石頭砸自己腳的道理。
丁萬慶邊說邊想邊笑,還親自目送他們離開。
* * *
尹若愚被卓以風點了啞穴,只能恨恨的看著頂著那張越看越討人厭的笑臉,跟那丁萬慶周旋哈拉半天,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最後卓以風拉她上了一輛在路邊招容的馬車,直到馬蹄聲遠離了西湖岸邊,他才將她的啞穴給解開。
「你這個混帳!仗著自己懂武就可以隨便對我動手動腳嗎?該死的你!平日千金難買你一個微笑,今兒個倒好,對那種小人鞠躬哈腰的,笑得我雞皮疙瘩都掉滿地,看了真令人噁心!」
一連串難聽的話是憋了許久之後一鼓作氣給講出來的,話說完了,氣也發洩出來了,此時的空氣卻沉悶得幾乎要讓她透不過氣來。
他生氣了?他一貫的冷嘲熱諷呢?為什麼他一句話也不說?有些不安地,她偷偷的抬起頭來瞄了他一眼。
不看還好,這一看,正巧對上他落在她身上的那股灼熱視線一瞬也不瞬地,很像她初見到他的那一回……
她可憐兮兮的掛在樹上向他求救,他卻執意要先問她的名……
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他就把她當成路思瑤了吧?
路思瑤,這個名字是她前幾日從娘親的口中聽到的,娘跟她說了好多關於卓以風和這個姑娘的傳說,還有他為她守喪追思的那三年……
聽了,心頭上像是載滿了數千顆大石頭,沉重得令她喘不過氣來,再加上他對她無情冷漠的羞辱與拒絕……她整整失眠了三天三夜,醒著想他,一個打盹便會夢見他和那個跳湖而死的路思瑤相偎相依在桃花林的一情一景。
路思瑤,跳的是落花湖,她與卓以風的記憶全都在那片桃花林中,她替路思瑤難過,卻不能不覺得嫉妒。
自從知道了他與路思瑤的傳說之後,她便不敢靠近那落花湖,連她一向愛極了的桃花林也都成了她的夢魘。
而後,她又聽一一說爹跑到卓家去提親,這使得她不得不離家出走,遠遠地逃開那片關於卓以風和另外一個女人的愛情桃花園。
那樣的愛情太淒美、太悲傷也太沉重,就算她愛他,可能一輩子都會記著他,也不想嫁給一個心裡頭、不水遠遠只愛著另一個女人的男人,更何況,他根本不喜歡她,也不會娶她,爹這樣做,只是再一次把她的心親自送上門,讓他徹底的嘲笑與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