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少爺,請你放開我們家小姐的手好嗎?你這樣,小姐會受傷的。」一一護著手上的湯藥不敢亂動,只好動動嘴。
「這樣的主子你還護著她?」
「小姐一向對一一很好,只是嘴巴壞了點,可心地卻軟得很,何況近來小姐心情不好,難免——」
「我心情哪裡不好了?我每天都快樂得很!」尹若愚打斷一一的話,不想再將自己脆弱無比的心在這個男人面前攤開。
「小姐,你剛剛不是說卓少爺來了你就會把藥給喝了?現在卓少爺來了,你該實現諾言了吧?」
一一這一席話像把重捶,一記捶上了尹若愚的腦子,讓她又痛又惱地氣紅了眼,羞紅了臉。這一一,竟然把這種話當著人家卓以風的面說,究竟給不給她這個小姐台階下啊?
卓以風聞言,深邃的眸子輕輕地掃過她。
「我……沒這麼說,真的沒有……」她被他看得舌頭打結,臉燙得可以煎蛋,頭一低,死命的盯著腳上的繡花鞋看。
「來,把藥給我。」沒多說什麼,卓以風伸手將一一手上的藥給端過,將碗湊近尹若愚,「喝下。」
「不要。」頭還是垂得低低地,要不是他還死抓著她的手不放,她早溜之大吉了。
現在乖乖喝,不就表示她真的是因為他來了才喝的?她才不要這麼給他面子!他現在心裡一定在嘲笑她!搞不好還繼續像只老母雞一樣的偷偷罵著她任性、幼稚、可笑……
「你真不喝?」
「不喝。」絕對不能跟惡勢力投降!
「既然如此,我只好親自餵你了。」冷冷一笑,卓以風將藥湊近嘴邊含了一口,伸手一把扣住她的下顎。
「不要!你不可以這麼做!唔……你這個無賴……」被迫張開的小嘴兒咕嚕咕嚕的被灌下藥汁,好幾次,她感到噁心的差點把藥吐出來,卓以風卻封住了她的口,讓那藥汁一滴不漏的全進了她的胃裡,卻差點把她嗆死。
喝完藥,她的鼻翼間、唇間、舌尖全是那該死的藥味,連流下的淚都沾了褐黃色的藥汁……
她狼狽不堪的瞪著他,氣悶的想哭,不,是已經哭了,淚水一滴一滴地掉落。這輩子她沒這麼愛哭過,全都是因為他!
「小姐……」一一被剛才的景象給嚇得怔愣住了,再看見小姐此刻滿臉的淚,她真的有些傻了。
「滾!」她大吼,轉身跑開。
什麼鬼樣子都給人看見了。
他怎麼可以用吻她的方式餵她吃藥?那是她的初吻耶!他竟然那麼不經心、那麼不在乎、那麼無所謂的吻了她……
他把她當什麼?他以為她愛著他,他就可以這樣不用真心的對她為所欲為嗎?
該死!該死!該死!
她跑得急,粉藍色的衣衫在桃花林中飛舞著,像只蝶兒,卻帶著淚。
「卓少爺——」
「你先回去吧,我去找她,不會有事的。」
「好。」一一答應著,看著他的背影又忍不住出口喚了一聲,「請等等,卓少爺。」
卓以風移動的步子一頓,回眸看著欲言又止的她,「還有事嗎?」
「我想告訴你,小姐她很少流眼淚的,可是自從遇見你以後,小姐常常偷偷躲起來哭,我想、我想……小姐是喜歡卓少爺的,很喜歡很喜歡,她嘴裡說討厭你,都是假的。」
卓以風深幽的眸子一沉,點點頭,「我知道了。」
「卓少爺,你……會不會喜歡我們家小姐呢?我從來沒見過我們家小姐對誰這樣過,她是很死心眼的,愛上一個人便會愛很久很久,可能是一輩子。」
「你是她的丫頭,不該對我一個外人說這些話。」
「我只是擔心小姐……對不起,是我多話了。」一一朝他福了福,頭低了下去,「我先走了,小姐就麻煩卓少爺了。」
一一匆匆離開,逃難似的。
她知道身為一個丫環不該這麼多話,還把小姐的心事說給人家知道,但……她不希望看著小姐一個人苦,老是偷偷的掉眼淚。
要死心,就早一些,免得傷更重。
只是,結局不一定是這樣吧?剛剛卓少爺吻了小姐,雖然是為了喂小姐喝藥,但是總有一些不同吧?
想著,一一的心好過了一些。
也許,剛剛她對卓少爺說的話可以幫上小姐的忙呢。
* * *
跑著跑著、繡花鞋不知怎地竟掉了,尹若愚抹著淚,睜著微腫的雙眼回過頭四處找著尋著,卻尋到了一隻大手,那繡花鞋正好端端地被他持在手上。
他就站在那棵千年桃花樹下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彷彿看一輩子也不夠似的看著她,讓她的心一動,也一痛……
「你是不是把我錯看成什麼人了?」他這樣的眼神不是在看她尹若愚,而是在看一個彷彿失而復得的情人。
卓以風神情一凜,變冷了,「誰?」
奔上前,尹若愚氣得伸手一把搶過自己的繡花鞋,「我怎麼知道你見鬼的看到誰了?」
淚還掛在臉上呢,她卻似乎已經忘了自己剛剛還在哭,現在氣的是他看著她,心裡卻想著別人。
原來是這樣,他心裡頭有著別的姑娘……她為什麼沒想到這一點呢?還巴巴地像個傻蛋似的偷偷愛上人家,現在完了!她該怎麼辦?她能忘記他嗎?她能不去想他、愛他嗎?
「尹若愚,我不准你提那個字!」
「什麼?鬼嗎?」莫名其妙!他還凶她!
「你再說一次,我就把你丟到樹上,這一回看誰來救你。」剛剛有一剎那間,他又眼花了,彷彿見到了在桃花樹下苦苦等候著他的呆呆。
他的呆呆不是鬼……她只是早一步走了,離開這個討人厭的世間,離開他這個負心人……是他配不上她,不能怨也不能怪。
「你就只知道威脅我一個小女娃!真不是個男人!」
「我不是男人,你心裡頭卻愛得很。」
臉被他的冷言冷語燙紅了,她羞得無地自容,「什麼?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誰……是誰告訴你我愛著你了?」
「不必誰告訴我,你的表現已經很明白了。」他冷冷的看著她,沒有一丁點溫柔與留戀,「可是,我勸你不必白費心思了,我對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一點興趣都沒有,說胸沒胸,說腰沒腰,性子更是無理取鬧得很,我已經老了,沒空應付你這種小丫頭,你最好早點明白這一點。」
她好像聽見自己的心在滴血的聲音……
他拒絕得那麼明顯,說得那般明白,她不是聾子也不是傻子,當然不會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只是……
「你真的沒有一丁點的喜歡我?」她一直都抱著一點點小小的希望,因為他關心她,三番兩次救了她,她以為他至少是有那麼一丁點對她是不同的,難道真的都沒有?
「我的心……很早就已經死了。」
「那你剛剛為什麼吻我?」她傷心不已的瞪視著他控訴著,「那今天你又何必來這兒看我!如果你對我一丁點喜歡的成分都沒有,你現在為什麼還站在這裡,那個晚上又為什麼要抱著我?」
「一個吻,代表得了什麼嗎?」卓以風嘲弄的一笑,「小娃兒就是小娃兒,我只是為了要讓你把藥喝下,如此而已,至於之前的事,我想之前我都已經解釋過了,現在我之所以站在這裡,就是想來跟你說明白,我對你無情也無意,希望你不要來糾纏我。」
* * *
對一個小丫頭說那麼重的話,不知那小娃兒承不承受得住?
書簡上的隻字片語沒進卓以風的眼,腦海裡轉地,心思裡兜地,全是那一天她含著淚、死咬著唇瓣忍著不哭出聲、兩隻小手緊緊握著拳,然後驀地飛奔跑開的傷心面容與背影……
嬌小的身子飛奔在桃花林間,兩條麻花辮子在春風裡飛舞著,好幾次踉蹌的差點摔在地上,只聽得見哽咽的哭聲從她的喉間逸出,想像得到她當時定是滿臉的淚花……
啪一聲,卓以風煩躁的將書簡重重地擱在案前,起身推開了窗,眼神轉向那一排高牆,希望可以聽見高牆那一頭傳來熟悉的笑聲,然後,他會不由自主地被那開朗的笑聲所吸引,飛上高牆,居高臨下的貪看她那一臉飛揚的笑與美。
又來了……
一個老男人,三番兩次受那娃兒影響,賬本看不下去,書簡也入不了眼,一顆心總是懸在那張本該笑逐顏開,卻被他傷得總是帶淚的臉龐上,夜不安眠。
「少爺。」有人在書房門外喊著,「伍先生來了。」
「請他進來。」
湯建家推門而入,手上抱著一堆從四面八方牙子及酒坊來的賬本,大約有二十來冊之多,身後則跟著一名高大且身穿象牙白錦服的男子。
「這些需要請少爺過目,買賣的數量部分小的都清點過了,一切無誤。」
「嗯。」卓以風點點頭,沒看那堆帳本, 「湯叔,你先下去吧。」
「是,少爺。我下去叫丫頭們替兩位爺準備點心。」說著,湯建家朝伍道夫躬身行禮之後退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