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艾蕾莎精神一振,因為雷穎這幾日來吃得極少,蒼白的氣色總顯虛弱,如今她主動要求,疼愛女兒的心今她高輿的趕忙下去命人準備。
當母親離開後,雷穎痛苦地抱住頭。自從回帕爾斯山後,她一直不敢面對父親,那雙與她髮色相同的眸;因為那雙銀眸總是噙著哀沉、淒柔,躍動的眸光像會洞悉人心般,經常幽幽地看著她。
她怕,怕看父親這雙總是帶著憐憫的眸光,他像知道她內心的一切,卻始終欲言又止的不敢刺激她。對此,雷穎除了逃避還是逃避。
大劫之後的她,失去了一身的法力,也失去了一切的甜言,尤其往事的歷歷刻骨,令她沒有力量再面對,因為這個心與身早已千瘡百孔,卻還得殘喘地走下去,逃避已是唯一令她活得較不痛苦的法了。
可是,並非逃避就能忘記,鎖在自我保護下的真實,隨著心中擴大的窟窿而日漸湧出,身心更已逼到潰堤的脆弱。
這日當她被宮女請來藍雷的寢宮時,雷穎只是不安地等待。環視著這依山澗而建的寢室,清澈的水流形成沁涼水泉,落地的大窗引進滿室的燦爛,是一種原始的曠野風格,不禁令她心中有些微怔。
很多人說她個性傾於父親,或許吧!因為她真心喜愛這裡所給人的遺室雅幽之感。走到水泉邊,雷穎下意識地撩撥著淙淙水流,她不禁想起在白國的天境之泉,她總喜愛在池中沉思,可惜後來為文森所毀。
想起文森,她心中再起波動,為何總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有個屬於他們之間共有的記憶,卻遺忘在心底,看著水波晃漾,猛地一慕畫面撞進腦海!
赤裸相纏的身軀,在水池邊共舞一場春色,她任他解下衣衫,貪求他的愛撫,喜愛地一再吻上的低喃。
雷穎愕然站起,拚命甩著頭,不解這畫面的意思,是夢?是幻?亦是真?她怎麼可能如此無防備地探身在他懷中,不可能!她下意識否決,卻不解自己為何會有這麼真實的感覺。
煩躁地轉過身,卻猛一觸及正面迎來的琉璃大鏡,映出身後的泉景,也帶回她更加深刻的記憶。
銀髮的容顏在他身下嬌娥喘息,一再地挽住他,送上求歡的紅唇,盼求他的佔有。
雷穎全身一震!
你已不記得和古亭一戰的記憶嗎?
這是文森當日在銀湖邊問的,和古亭一戰之後的記憶!她綠臉圓顫。
尖銳的大叫隨著轟然的砸毀聲傳遍水上行宮。
藍雷和艾蕾莎一趕到,就見到那駭人心驚的一幕,在那碎了一地的鏡子前,竟是他們女兒拚命的用手捉著殘鏡碎片,像要抓掉什麼,鮮血滴染鏡牆,灑落於地。
「綠,你鎮靜一點」藍雷握住她的肩膀,卻見到她因狂抓裂銳而血紅淋淋的雙手,在他跟前抬起頭的愛女,那綠瞳滿佈無聲的哀沉。
「父王,我好痛苦、好辛苦呀!我不曉得該怎麼辦,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呀——」
雷穎舉著那血淋淋的雙手,朝父親吶喊:「你救我、父王,你救救我……
「綠——」藍雷在她要倒下前,用力將她擁入懷中,剛才的一幕活活撕裂一個父親的心,他心痛至心碎。抱緊懷中的愛女,出口的聲音因痛楚而悲歎難當。「我的女兒,你聽著父王的心跳,這十多個寒暑,它沒有一天不為想你而痛苦,你能感受到嗎?從你出生在我們連面都沒見過就分開了,我用盡一切方法找你,可是事實的真相總是打擊著我,一個父親所能給女兒的呵護,我都沒有辦法給予,父王從小深受皇位政權迫害,當時我就告訴自己,絕不讓下一代受這樣的苦。結果,你竟成長在白國宮廷的詭變和戰場的危險裡,一場又一場的波折是你背了多少痛苦才走過來,當我知道光之天使就是我的女兒時,綠,你可知,你讓父王好心痛呀!」
藍雷捧著她的臉,銀眸深凝著那雙顫然的綠瞳,看著她臉上被鮮紅所濺到的血痕,每一寸都像烙痛他的心:「父王彌補不了你所受的傷害,父王追不回那十九年前的當初,但是,如今你在父王懷中,我終於能抱緊我的女兒,告訴她,再也沒有人……能將你奪走,以後,我不會再讓任何事傷害你,綠!」
「父王——」雷穎在父親懷中崩潰痛哭,多少年來她背著人家的希望,無論任何事都必須做到最好最強,因為她是那麼多人的倚靠,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必須是站著的人,她不能當弱者。然而,這最後的結果竟是救不回逝去的眾人,到如今,她只想做一件自她立誓當強者以來,就沒資格再做的一件事,盡情地痛哭!到如今她才知道,父親的懷中是這麼堅實的依靠。
一旁的艾蕾莎見到這一幕,早已哭倒在洛琳的懷中!
是夜。看著已逐漸穩定情緒而睡的雷穎,藍雷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後,才起身離開。他心中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他的女兒不屬於帕爾斯山,她在這裡就像造支生命力一樣地活著,滄桑的心境起不了任何的朝氣。如今唯有喚起她生存的意念才行,否則女兒最後會枯竭在此山谷中。
而能牽動她內心、激起她生命意識的,正是那個造就她又傷了她的男人,只有他能明白該怎麼喚回她的精神,該怎麼帶回她的意識。因為綠的心裡始終只有這個陪了她十九年歲月的白國君王呀!
當他將這件事告訴艾蕾莎時,妻子一如她想像中的激動反彈。
「你現在是在告訴我,我們的女兒,原本就該在我們身邊成長的孩子,你要將她再交給那個無恥地霸佔了她十九年的男人!」艾蕾莎無法想像丈夫的決定,明明是她的女兒,明明是她的孩子,為什麼不能留在她身邊,為什麼要交給那個可惡至極的男人!
藍雷捧位妻子的臉龐,深深地鎖住她的紫瞳道:「你聽我說,我也不忍、我也不願,可是我們都該正視一件事在山谷中她的生命力正漸漸枯萎呀,再這樣下去,她會死在帕爾斯山!」
「不會的!」艾雷莎哭著揮開丈夫的手,內心深處卻明白丈夫說的是真,但她怎麼願意才剛找到女兒,就失去她。「她只是不習慣,過一段時間,她就會習慣。」
藍雷由身後抱住掩面而泣的妻子,安慰地吻著她的髮際。「我們的女兒十九歲了,不是三、四歲的童稚幼兒,可以很容易就撫平她受過的創痛,唯有那個陪她走了十九年的男人才能救回她呀!」
我不相信,那個男人將綠傷得這樣深。那個男人將綠害得還不夠嗎?為什麼一定要是他!」
「如果綠心中對他沒有愛,又怎麼可能會受他的傷害,唯有愛得深才能傷得重呀!這一點,你我心中都該明白的,不是嗎!」藍雷飯過她的肩膀,見她只是淚流滿面,不停地搖著頭,不願接受的事實,卻又只能默認。
藍雷只是溫柔地吮掉她的淚水,無言地抱妻子。
月光下,艾蕾莎凝望著女兒那美麗而蒼白的臉,不禁又落下淚來,她的綠真的一天比一天虛弱,再不作下決定,最後真的會死在帕爾斯山!為什麼,上天要這麼殘忍地對她,她今生唯一的女兒,至始至終都不能留在她身邊?
一隻孱弱的手撫上艾蕾莎沾淚的面頰,細柔的聲音幽幽地道:「不要哭,母后,請你不要再落淚,為了我,你已流下太多的淚,你別難過,只要你和父正需要我,我會為你們而活下去!」
「綠!」艾蕾莎抱住她,哽咽地叫著。「母后好愛你,母后真的不捨離開你呀!」
「我們怎麼會分開呢?女兒不是一直在你身邊。」雷穎笑著安慰道。
然而艾蕾莎心中卻知,為了女兒,她該作下怎樣的決定了。
白國宮殿。
文森站在夜空下,沉思地看著萬點繁星。接著像感覺到來人的蒞臨,他悠然地道:「今夕星辰在此,明朝物換星,隕落與再起,總是無常得像人生,彷彿命運之輪,從來也不曾相信過它,卻在多年前,我們就已共同推動了這個轉輪,你說是嗎?東方王。」他回頭迎視一雙內斂剔銀的眸。
「看到她如今的樣子,我已不知道,究竟該殺了當初的你,還是殺了推動這一切的自己。」藍雷道。
「雷穎怎麼樣了?」文森猛然握住他的手,緊張地問道:「她已沒有能力自救,要小心她會以另外的方法傷害自己!」
「不想你既如此重視她,又何忍傷害她!在你心中究竟如何看待她!」藍雷揮掉他的手,寒聲道。
文森喟然。「我和她彼此都不擅表達感情,強烈的目尊卻又令我們不願向對力低頭,到最後傷害競成我們之間唯一能做的事。很可悲也很可笑,當初我因和父親的心結,而不曾珍惜過她的付出,在我矛盾的情緒中,年少的她一再地因我的無常怒焰而受傷。當我想彌補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她的心早已離我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