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雷穎眉眼俱張,綠瞳卻像失焦般的渙散,她神情極度震愕地凝向遠方的虛空。滿地的匕首……紅衣。
白日的標誌,那是……她的烈日軍團……少君說過,士將忠裁獻給陛下……定將土命獻給你……少君以整個生命仰慕你……
「穎大人!」被小天喚進的拉德,一見她這樣子,只得冒犯地握住她的雙肩想喚回她的意識。
然而她瞳孔和腦海所映出的,是在她懷中香消玉殞的芝蘭,還有為她祭出血咒……隨風飄散的貝卡……
心中的牆碎了,可怕的往事、可怕的記憶,頓如潮水爭湧而出!
「呀!」她淒嚎動天!
「穎大人,你去哪?」拉德來不及拉住掙脫的雷穎,連忙要身後的人去通報文森自己隨後追去。
雨中的人策馬飛奔,身後的人緊追不捨!
慌、慌,令人恐懼的慌在心中壓迫,黑暗的沉窒令她身心只是一片空茫的白,真實和夢魔交相生映,何者為真?何者為虛?她已分不清!只想衝出這可怕的牢籠,速度的奔馳從以前就是她最好的解脫。
身後的文森見她那狂馳的樣子,簡直難以想像她此時的心境,一接到拉德的回報,他就知道發生何事了,此刻的他真怕,前方的人縱然已無法力可自行傷害,卻有可能將自己的心逼入絕境。
光束般的馳騁放任心中的感覺往極東之處數日前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役,——銀湖而去!
當她奔進古木參天的樹林時,那來自心海的呼喚熟悉的再度響起。
幻光球呀!幾百年來你護著皇一族,而今你聖潔的光芒將再度照耀我皇一族的遺山巒疊翠的屏護,圍守著這世外之源,人馬合一的飛馳已衝進了這浩劫後的頹墟。當希望之神降臨時,命運將指引她回到神皇的銀湖,水幼我皇族百年的大地之光。
再見到那銀輝的湖泊,雷穎的身心與記憶繃到最後一刻爆發了。
恍如隔空所摧的咒語,燦虹射出她的胸口,環繞整個銀溯,激起天地相映,破雲的朝陽驅散了雨蒙,晶亮耀然的幻光球離體,瞬化彩光沒入銀湖,接起朝天一柱光,綠翠了週遭林木,串起了湖底通道,正是大地之光!
文森一趕到,就見到前方那獨佇的人緊閉著眼,神色凝著哀絕,飄長的髮絲隨風舞動蕭瑟,那悲慟至極的模樣令文森下敢貿然靠近,怕刺激到她!
無盡的哀湧來無邊的淚,靈幻的聲顫抖著音色。
「我以為……只是夢呀,誰知……那才是真,醒來的世界竟是……一無所有……」
烈日軍團走了,貝卡、芝蘭都走了,她身邊早就沒有人了,大家全都死了!只剩她一人被孤獨地留下!
「為什麼、為什麼呀!」她慟吼地哭倒於地,雙手拚命捶著,痛的感覺讓她知道這裡是現實的世界。「我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求呀,只要所愛的人在我身邊,只要一份真相待的情,為什麼用盡心力卻是哀,付出一切總是我傷」她悲震地吶喊,令在身後的每一個人椎心刺骨,卻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穎……」文森痛然地叫住她。「你愛的人不在了,但愛你的人一直都在呀!你回頭,求求你回頭,我對你的心意,自始至終未曾改變,你該明白的,不是嗎?」
雷穎背對他的身形傳來一陣淒狂大笑,她猛然站起回身看著他,眉宇是崩潰的哀戚。「愛!我的一生鎖在這個字裡,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我追尋的不是我的,我想保有的……卻連付出生命……都做不到……愛,呵、呵……呵……
「穎,我對你的心,你一點都感受不到嗎?難道你……已不記得和古亭一戰之後的記憶!」見她依舊是那敵視的退避,他心中一緊地問道。
雷穎幽緩地搖著頭。「我只知道我在一個回憶的時空裡沉浮,總是有溫暖的感覺和聲音安慰我,然而……」她咬著唇,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文森聞言心淒惆悵,在感情裡,永遠獨嘗悲苦的只怕總是他:「不管你是否記得,我對你的情與愛都是真,我愛你,我一直都以真心在愛你呀!」
「夠了!」雷穎叱然大喊,那晶灼的綠瞳燃起激動。「你怎麼能說你愛我,你如何能對我說出這個字呀,你的愛造就我,你的愛又何嘗不是毀了我!你給了我這片天地,卻也同時給我和這片天地同樣重的枷鎖,是你讓我知道,愛、恨、悲、痛,這種交相折磨的感覺,是你讓我從高高的天重重地摔下,你的愛……換得如今的我,換得如今滿身狼狽的我,難道好強與好勝,在我們之間寫下的教訓還不夠嗎?」
「穎,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文森大喊地想靠近她,她卻退離他更遠。
「我多恨,你明明擁有我所希望的一切,卻不曾有過珍惜,你一再傷害義父,可知義父是多麼關心你,他要我承諾,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多久,我都必須屬於你!整個白國上下,哪怕是擁戴我的舊派勢力,都希望我們能結合,每個人都要我到你身邊去,大家都給我排定一條路走,又有誰真正在意過我的想法,包括你,都只是強勢地用你認為的方式愛我,我沒有選擇,只能……走下去!」她哽泣的幾難成言。
「到如今……我已一無所有,無論這場人生是誰對誰錯,都已夠了,我不想再背著這樣的枷鎖走下去了,讓我們之間這一再的折磨畫上終點吧!你就……讓我走吧!今後找再也不是白國的第二殿下,再也不是你所造就的光之天使,因為我已沒有再飛的羽翼。」她喟然轉身,來時的路是多少歡笑淚水共織的歲月,如今已成一席碎夢。
「穎。」文森面對她毅然的話,雖是痛苦決絕,卻依舊道,「我不能讓你走,你已無能力護身、我不能冒著再失去你的危險,讓你離開我的保護範圍。」
雷穎卻恍若未聞般的逕自往前走。
「穎,站住,否則,我只好對你動手了!」文森凜起目光。
「陛下!」身後拉德見文森已朝前方的人跨步而去,不禁關切地喚著。
此時,一陣嬌怒的聲音,空靈罩下:「不要碰她!」乍然迸出的濯光氣流,震退了正要將手伸向雷穎的文森!
瞬地,整個銀湖風蕩搖索,林木燦舞蒼鬱,清亮的歌聲迎繞,撩動這山巒掩蔽的空谷深幽,深深罩住每個在場的人。
白雲依依的舒捲,綠醉了湖水波光。
風輕輕地吹,帶來了喃喃低語。
從雲端灑下了晶瑩光點,拂亮了你可愛的睡容。
輕輕柔柔的不沾世俗塵埃,一切都將是溫柔的寂靜。
我的愛子,你睡得可安穩?
為你我願承受一切的災難!
天上的神靈給我力量,在我的懷中我將守護你生生世世。
這首歌……聽這歌聲雷穎一震,自幼便烙在心海的歌,卻總是唱不全整首詞句,她身心悸動,是誰?是誰唱著這首歌,這悠揚的歌聲為她而起,就像慈愛的溫柔,暖暖地輕撫著她。
當一個絕美如靈氣幻化的女子在雷穎跟前現身時,強烈的感情撩動心潮之弦,瑟瑟的奏起了那遍落心海的音。
來人燦爛的發恍若剪剪的月落碎片,紫色的淡綠之瞳,深深地凝鎖著她,額上的青色晶石、靈光耀動。
她露出一抹幽柔微笑,纖長的手指撫上雷穎的發,輕顫著:「銀髮!昔日的島絲竟成銀煙,就和雷一樣,身帶銀輝之澤。」她哽咽地捧著銀髮下的面龐。「我們雖沒真正見過面,但你該知道我,十多年來朝朝暮暮流下多少血淚,那每一滴血和淚,都聲聲地呼喚著,我……要我的女兒,我的綠!」艾雷莎激動地捆住眼前的人。
遙遠的記憶再起震盪的共鳴。
綠,我的愛女,記得母后對你的愛和心,不論發生何事母后都會以生命保護你,我的愛女!……母后要去找佛希克叔叔,但是母后不能帶你去別哭,我的女兒,母后一定會回來,你要勇敢,別哭!
最後的聲音印下告別的一吻!在多少個歲月裡,那淡愁染郁的紫眸,與她同悲同喜,跟前這擁著她的女於,是「母……母后!」雷穎不自覺地喚出。
艾蕾莎淚灑如珠,緊緊地抱著她。「你可知,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我寄予多少的思念與呼喚,流下多少的淚,才能真實地將你擁進懷中,這個遙遠的夢,我等了十幾年,終於能聽到我的女兒……喚我一聲母后,綠、我的綠!」
「雷穎不是你的女兒,放開她!」文森的聲音冷冷地響起,打破了這母女重逢的一幕。
艾蕾莎者向一旁的人,紫眸流動青瑩怒焰,對這個霸佔她女兒十九年,又設下層層任桔阻擋她們母女相見的男人,她滿腔的憎恨!
「她是不是我皇一族的遺孤,只有身為同族的我最清楚。我絕沒有想到當年亡族時,綠竟然會落到白國王子手中,而你,明知她的來歷,明知她的親人苦苦搜尋著她,竟還將她私藏十九年,你不會明白失去孩子對母親而言,是如何的痛不欲生,更不會知道你所帶走的,是我重於我生命的寶,誰都無可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