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聽什麼?想聽神武皇帝告訴你,你柔然可以百年免貢?你知道我不能那樣說!」
靖武幾乎生氣了,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五年不見,為什麼突然變成一個陌生人?他知道當年他傷害了她,但他已經努力在做補償,這五年難道他又好過了嗎?
她去見過威陽,應該知道他從沒碰過她,他心裡一直只有她一個人,放眼各年來多少皇帝,誰像他一樣堅持?這樣還不夠嗎?
「除了可以百年免貢這句話之外,其它任何話我都不想聽你說!」
靖武一窒!他的眼神陰暗下來。
「你不是說真的。」
「我是。」狼歌猛然轉身離開荷花亭。
靖武立刻追上去扯住她的手臂。「狼歌,你別不講道理!」
「我不想跟你講道理!」狼歌尖叫著甩開他的手。「別讓我在這裡跟你打一架!我不想跟你打架!」
「我也不想!為什麼我們不能好好說話?難道你不知道我這些年有多想你?難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當年沒有堅決不繼位?!難道我們之間就這麼結束了嗎?」
「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開始!」
「不准你這麼說!」靖武憤怒吼道。
狼歌果然閉上嘴,但她的眼神、她的姿態都是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她打定了主意要拒絕他,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不聽。
那姿態,狠狠地刺傷了靖武的心!他猛地將她拉進懷裡、低下頭來狠狠地吻著她的唇,用力之大令他立刻嘗到兩個人的血!
狼歌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毫不示弱地吻進她的唇瓣之間,讓他的血溶進她的血中。她要血,就給她血!
到底她掙扎了多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懷中的狼歌終於放棄掙扎,終於屈服——靖武抬頭,一點也不意外看到狼歌臉上那漠然的表情。
她將自己封鎖起來,關上的大門讓他的心再度跌入深淵……
也許當年他真的扼殺了狼歌對他的情……也許當年所發生的一切已經注定了他們一生無緣。
靖武放開她,手輕輕地撫著她受傷的唇。他想哭,但是眼淚流不出來,有種心死的感覺。終於知道父王到了臨死都還念念不忘雁歸夫人,那是種什麼樣的情感。
他的手在發抖,但他阻止不了自己,現在轉身離開,也許這一生都沒機會再見到狼歌……要帶著這種強烈的思念過一輩子……擁有了天下又怎麼樣呢?他不過是個活死人。
「准我柔然百年免貢,我就是你的。」狼歌突然開口,眸子直直地看進他心底,觸動著他最深的渴望。
「你是說用你來交換?就像當年用你跟你母親、狼夜一樣來交換?」他的聲音聽起來好怪,像是哭,又像是笑。
「對,連我的人、我的身體都是你的。」
「我不要!」毫不思索地,他做出了回答。要那樣的狼歌,不如讓他死!
「我給了你機會不要戰爭,還可以擁有我,這兩樣不都是你最想要的嗎?」
「是,我的確不想戰爭,我也的確很想要你……」靖武慘笑著面對她。「但是狼歌,你呢?你要我嗎?」
「那不重要!」她閃避這個問題,別並臉拒絕看他的眼睛。
「看著我!」他伸手將她的臉轉過來,毫不留情地質問:「你要我嗎?還是你只是基於道義?基於責任?你當你自己是什麼?妓女嗎?」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你不要,那也怨不得我——天朝不答應讓柔然百年免貢,那麼只剩下戰爭一途。」狼歌再度甩開他的手,冷冷地開口:「到時侯咱們戰場上見吧。」
「你這個……」他咬牙切齒,氣得說不出話來。
「蠻子?」狼歌冷冷微笑,姿態高傲。「我替你說了,我的確是個蠻子。」
看著她的姿態,靖武突然氣餒……跟狼歌講道理是沒有用的,跟她講情也沒有用,狼歌自有她處事的一套原則。雖然他永遠搞不清楚那原則到底是如何建立的。
他很悲傷,很無力,心有被狠狠踐踏的感覺。他愛她,但那愛情,卻披狼歌冷冷踩在腳底下。
「好吧……就依你……」
「依我什麼?依我柔然百年免貢?還是依我武力解決你我雙方的紛爭?」她逼問。
他正要回答,突然紅葉瘋了似的腳步聲飛快傳來。
「公主!公主!不好了!」
「依我什麼?!」狼歌卻看也不看紅葉,只是逼問。
「公主!」紅葉猛地衝到他們兩人跟前,哭著跪倒在地嚷道:
「柔然傳來八百里急訊!夫人……夫人她……夫人她不行了!」
狼歌的身體猛地震了一下,像是被人從後面狠狠拍了一掌似的!她的臉色慘白,唇瓣不停地顫抖,她的雙手緊握成拳,但她仍然沒倒下,只是咬著牙狠聲逼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依我什麼?」
縛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能上前緊緊抱住她,忍營淚水低聲開口:「什麼都依你……你別這樣……我什麼都依你……」
「好。」她只回答這麼一句,人已經軟倒在靖武懷中。
她又回到那小屋子裡,屋外的風呼呼地吹襲著,一樣寒涼的夜,一樣有著黯淡星光的夜。
掀開破舊的門簾,燈光如豆,昏黃地在小房間裡搖曳。當年她生產的地方一切哪舊,彷彿昨日。
搖曳的燈光裡,身披漆黑斗蓬的老婦人靜靜坐在角落裡,姿態一如當日。
雁歸緩緩走到老婦身前。
「你來接我?」
老婦搖搖頭,從斗篷中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
「那你來做什麼?狼歌已經屬於你了不是嗎?她這輩子都得無情無愛地過下去。少如此,死了也是如此,我把她教得很好……」或許教得太好。
雁歸眼裡驀然湧出淚水,她悔恨而怨毒地瞪視著老婦人。
「都是你!是你讓我女兒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你讓她一輩子不懂得愛人、不懂得感情!」
「你……想不想知道我送了你女兒什麼禮物?」
是了,當年老婦的確說過要送給狼歌一個禮物……雁歸搖搖頭。
「我不知道你送了她什麼,呵呵……送了她殺人不眨眼的能力?」
「我送給她『多情』。」
雁歸猛地一震!
老婦人淡淡笑了笑,笑容裡沒有嘲諷、沒有惡毒,只有淡淡倦容。
「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我送給她多情,可是她還是活到現在……你說得對,你把狼歌教得很好,真的很好。」老婦人歎口氣。「你把女兒教成一個冷血無情的女魔頭,讓她平安順遂的活到現在。夫人,這遠遠超出我的意料之外。」
她彷彿跌入冰窖!當頭棒喝!
是她讓狼歌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是她讓狼歌背負著可怕的詛咒!是她讓狼歌……一切竟全是她咎由自取!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作弄我?我哪裡……哪裡做錯了?」雁歸咬牙忍淚,突然爆出憤怒的的尖叫:「為什麼這樣作弄我?!」
「我沒有作弄你,我給了你們一個機會。」斗蓬下的聲音淡淡地說著:「只是雁歸,你希望女兒怎麼活下去呢?跟你一樣無情無愛過一生嗎?連你也做不到,你又怎能期望狼歌做得到?你希望狼歌滿懷著感情死去?還是呆滯木然的繼續活著?」
斗蓬再度飄揚起來,等她回過神,小屋子不見了,老婦人的斗蓬在半空中劇烈飛舞著。
「放過你自己吧……也放過狼歌……你有沒有想過,你們當年都忘了問我:那詛咒究竟能不能解?」
「別走!把話說清楚!別走!」雁歸在黑暗中狂奔,努力想拉住飛揚在半空中的斗蓬,但一次又一次,那斗蓬彷彿已經握在手中,卻也一次又一次失去!
「別走……」斗蓬消失了,狂風、破舊小屋都消失了,她只能氣餒地在黑暗中抱著自己無助地哭了起來!
「別走……別走……回來!把話說清楚……別走……」
「娘……我在這裡,狼歌回來了!娘!」
猛然睜開眼睛,黑暗消失了,她躺在寢宮裡,而狼歌就在她眼前,一臉焦急恐慌。
淚水驀然湧出,儘管她早已落了一頭一臉的淚。
「娘,別哭……」狠歌慌張地拭去母親臉上的淚水,手不由得顫抖——娘看起來好蒼白,那泛著淡淡鐵青色的容顏讓人看得……心裡好害怕!
雁歸的淚水卻止不住。該從何說起?該怎麼說出自己這滿心的悔恨?老天!
「狼歌……娘對不起你……」說到底,竟只能冒出這一句,她聲音緊了,哽咽難受得不住喘息。
「娘,您為什麼這麼說?您沒有對不起我!」
「不……你不明白……」她想起身,但力有未遂,只能無奈地握住女兒的手,努力說清楚:「狼歌……是娘錯了,娘不該想讓你無情無愛過一輩子……娘太苛求你……」
「娘……」
「聽我說……去找靖武……去找你自己的幸福吧……生也好,死也好,都無所謂了……是娘太自私……自私得想把你留在身邊一輩子……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