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一千五好不好?不能再殺了,我是看你年輕才算你這麼便宜的,要是別人我才不要。」
初一突然將她遮掩的手拉下來
錯暗的光線中兩個人都愣住了。
「你——」她驚愕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初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竟然是他的母親。
她老了,老得很快,很驚人。那張臉上塗滿了胭脂水粉,卻仍掩不住她那驚人的蒼老虛弱,她那隻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因為長年泡在酒精之中,所以不停地顫抖著!
「初一……」女人驚恐地搖頭,哽咽地掩住了自己的臉轉身想跑。
初一立刻拉住她,他將皮夾裡所有的錢全塞在她的手裡——
她根本不必跑,因為他比她更不願意留在那裡,他全身顫抖著,像是跌入了冰窖一樣。
「初——……」她哭著叫他的名字。「媽……」
「不要叫我。」他突然猛然回頭狂吼著:「我沒有你這種媽。我沒有我林初一沒有母親。你聽清楚沒有?我沒有。」
「初一。」春美哭叫著想追上他的腳步,手中的那一疊鈔票全灑在地上。初一狂奔而去,連回頭都沒有。
她哭倒在地上——天哪,多好笑啊!她竟然會拉客人拉到自己兒子身上去了,這就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嗎?
哈哈哈哈哈……
她哭得聲嘶力竭,然後回頭——一張一張地撿起地上的鈔票。
一張名片靜靜地躺在她的眼前;就算她認不得幾個字,她也知道那是兒子的名片,林初一——淚水淌在名片上,淹沒了她的視線……她的兒子……
口 口 口
「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助理蹙著眉,憂心地注視著他。「如果不是太低估了溫似蘭對你的重要性,就是另外還發生了什麼事對不對?」
初一靜靜地背著他,什麼話也沒說。
「初一。」他歎口氣。「雖然我是你的助理,可是私底下我們感情就像兄弟一樣,有事為什麼不說出來?也許我可以替你想點法子。」
「兄弟?」初一澀澀地念著。「最好不要,當我的兄弟不是什麼好事——」
「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
他焦急地走到他的面前。「算我怕了你行不行?我最怕你這種什麼都不說的死脾氣,你——」
「我不想說。」
他無奈地看著他,如果他不說,那就是打死他也沒用的,這一點在他們當兵的時候他就已經見識過了。「好吧。」你不想說我也不能勉強你,不過你要我查的事我已有了眉目了。」
「怎麼樣?」
「他已經死了。」
初一微微一震。
「死於一場車禍,無兒無女也沒有任何親人。」他的助理輕輕地拍拍他的肩。「我去醫院問過當時的醫生,他說
送到醫院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沒留下任何的遺言。」
初二點點頭,卻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正常地發出聲音。
「他生前的職業不怎麼高尚……」他猶豫了一下,似乎不太願意明說。「算是保鏢的一種吧。」
說得明白些,也就是所謂的「三七仔」「皮條客」。初二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該慶幸嗎?至少他已經死了,已經不存在的東西可以美化,因為沒有任何人可以證實他的真實性——
「初一——」
他無言地揮揮手,什麼也不願意說,他終於靜靜地退了出去。
很多年了,這些年來過得再苦他也不曾流過淚,可是現在他卻再也壓抑不住那些痛苦翻騰的淚水。
這是他早就可能預知的情形了不是嗎?像林春美那樣的女人還會跟上什麼樣的好男人,他還在期望些什麼。
他已經是個三十一歲的男人了,早就過了需要父母的年齡——或者該說他從采就沒需要過他們,那麼他為什麼還要難過。為什麼還是——
他的母親是個妓女,父親是個皮條客——呵呵……可不是天作之合。
落地窗反射出他的模樣,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臉上有林春美的影子,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血管裡流的就是那樣不堪的血液。
他能否認嗎,能改變嗎?就算他能改變自己的容貌,抽光了身上所流的血,但那又怎麼樣?他仍然改變不了事實。
他看著落地窗裡的那張臉——突然暴吼一聲,猛然一拳打在那扇厚厚的玻璃上——他的憤怒。
「初一。」他的助理震驚地奔了進來。「天。」
那麼厚的玻璃竟然被他一拳打裂了。
他緊緊地靠在那扇烈了的玻璃上,拳頭仍筆直地撞在裂縫中,血無聲無息地流了下。
「你瘋了你。」他大叫一聲衝過去,卻不敢動他的手,他急急忙忙地抓起桌上的電話。「王秘書。叫司機在樓下等。」
「我沒事。」初一沙啞地說著。
「鬼才會相信你沒事。」他輕輕地將他的手從玻璃上拿下來,血不停地奔流著。「怎麼樣?」
初一苦笑著站了起來。「我想是斷了。」
他不可思議地搖搖頭,看著那扇玻璃。「提醒我以後千萬不要惹你生氣。」全辦公室的人都嚇壞了。主秘書等在門口焦急地——「董事長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助理扶著他出門。「叫大樓的管理人員過來把所有的玻璃全都換掉——」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要換成最厚的那一種。」
他們走後,公司的人全集中在初一的辦公室裡,沒人敢相信那道裂縫居然是人力所打出來的!
他們一向只知道林初一的智慧可以移山倒海,卻不知道他的力量居然可以力撥山河!
可怕!
口 口 口
溫似蘭失蹤後過了大半年,初一傾盡全力派人四處去找尋、登報尋人;到了那一年的年底,終於還是讓他打聽到消息——即使那是他最不願意聽到、最不願意相信的消息。
似蘭正過著夜生活。
他的眼前又浮現林春美那張蒼老得可怕的臉——
「去找她吧。」特別助理看著他。「你的手幾個月前才好不容易拆掉石膏,我可不希望你再玩一次那種把戲。」他吐吐舌頭,做個不敢領教的表情。「你知道換一次玻璃要花多少錢嗎?」
那次,他擊斷了自己的手骨、指骨,連醫生都嘖嘖稱奇,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可以一拳把自己的手臂給打斷,連手指的骨頭都斷了兩根。
初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喜歡我一拳打在你臉上的想法嗎?」
「不喜歡。」他可憐兮兮地搖頭。「不過我也不喜歡因為老闆長期裹著石膏而失業的可能性。」
初一忍不住溫和的笑了起來。「我這一年真是很不好伺侯對嗎?」
他歎口氣。「既然知道就可憐可憐我吧,我還想多活幾年,你再這樣嚇我,我可能活不到我該得心臟病的時候。」
初一看著桌上的那份調查文件。
「她今天會去上班,聽說她是唯一不遲到早退的舞小姐。」
初一澀澀地笑了笑。「是啊……我可以想像得到。」
「想不想聽聽良心的建議?」
「你以前給我的建議全都不是良心的?」
他冷眼瞪他。「這年頭夥計開除老闆時有所聞。」
初一笑了起來。「真是怕死我了,說說看。」
他靜靜地看了他三秒鐘才開口。「如果你真的不想讓你母親的悲劇重演在溫似蘭身上,那就快去把她帶回來。」
「你怎麼會知道一—」初——停了一下,終於還是搖搖頭。「幸好你是我的特別助理,要不然要對付還真是挺麻煩的。」
「一個成功的夥計,對老闆瞭若指掌是必備的條件之一。」他冷靜地回答。「當你叫我去查你父親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那——」
「你以為你每個月怎麼會多出三萬塊的開銷?」
初一無言地點點頭,這——也算是——算是什麼?他無法形容,只能輕輕地說了聲:「謝了。」
他挑挑眉。「你明後天都沒事,可以放假。」
這根本不是暗示,初一無奈地看著他。「什麼時候開始,特別助理連老闆要不要放假都可以自作主張了?」
「當老闆迷路的時候。」他一貫笑瞇瞇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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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間舞廳並不大,也不是台北市內什麼著名的高級俱樂部。他進去的時候,場面還很冷清,沒幾個人在裡面媽媽桑銳利的眼睛一看到他,就知道是條大魚,立刻笑吟吟地迎上來——「歡迎歡迎。」
初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或許是因為童年惡劣的記憶,這幾年來他從來不涉足這種風月場所,光是看到這些人的嘴臉都叫他噁心。
媽媽桑笑臉依舊,只要有錢,他就算是用眼光殺死她也無所謂。「請問是要找熟悉的小姐呢還是……」
「這裡什麼地方可以看清楚全部的人的?」
她愣了一下;「看清楚全部的人?」
初一點點頭。「有嗎?」
她想了好久,終於比比樓上的房間。「經理室。」
「那好,我就要那裡。」初一說著,便往樓上走。
「喂,先生,等一下。那是經理室。是給客人用的包廂。」媽媽桑立刻擋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