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低語。
「那就什麼都別說。」群美憂愁她樂觀的天性:「看看我的成果吧!」
荊泰生轉身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好半晌說不出來。
「不錯吧!你平常不太重視打扮了,其實你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連葉羅都這麼說。」
「你們真是我的神仙教母。」泰生不可置信的用手摸摸自己雕琢完美無瑕的臉。
「我只希望我不是那個巫婆。」群美低語。
她抬頭與她相視,心中泛起一陣哀傷。
那是個她們都知道的故事,也是她們在年少時都曾為它流過淚的悲慘結局。
那就是她即將來臨的命運嗎?
※ ※ ※
不久之後,荊泰生終於知道美人魚的悲哀:因為她即使知道她未來的下場,她仍會潛入深海中求取靈藥。
而她——正在找尋她的巫婆。
第四章
我曾經對自己發誓絕不當那尾該死的人魚。
可是我發覺,當我把合約推離我面前的那一剎那,我便已不自覺的長出那閃著鱗光,美麗而受詛咒的尾巴了。
我看見昔日的理性,憤怒的站在心靈角落望著我。
而只要看見他和她在一起,我便忘了一切,悲慘的向遙遠時空的深處,呼喚那個使我化為泡沫的巫婆。
荊泰生
※ ※ ※
三點正。
坐在她對面的是滿眼疲憊的孫偉平,泰生不知道自己應該憤怒還是高興,她只好維持著一貫冷靜而嚴肅的面孔。
「貴公司希望與我們使用哪一項事業?」
偉平不太自在的清了清喉嚨,尷尬的說:「關於——關於服裝表演會——」
「真巧!竟會在這裡碰見你們。」安琪嬌脆的聲音出現,身邊挽著邪邪笑著的韓拓。
泰生覺得頭昏而且噁心!
她是來向她示威的。
她明知道自己會來,所以帶了韓拓來向她炫耀!
「你在這裡做什麼?現在是上班時候。」她強壓下怒氣,平靜的開口。
「當然是來談生意的。」韓拓一逕微笑:「您和我們總經理談重點,我和琪兒談細節。」
「對不起,我不知道沒有你的准許我就不能出來談業務。」安琪佯裝歉疚。
琪兒?
泰生雪白著一張臉,她只想拂袖而去,可是偉平不安而抱歉的臉讓她想起了她的身份。
她是「方氏」的業務經理,她不能私而忘公!
她絕不會讓他們知道她有多難受!
「當然可以,我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們。」
「既然我們談的是同一件事,那你不介意我們一起談吧?」韓拓微笑著拉開椅子。
「不!」偉平尖銳的大叫,站了起來。以韓拓從未見過的嚴肅面孔看著他:「我不想和你們一起談!我要和荊小姐私下談。」
泰生僵硬的坐著不發一語。
韓拓呆了一呆,他變得僵硬起來:「好,你們慢慢談。」
安琪挽著她,甜蜜的朝泰生一笑:「我回去會交報告和企劃書給你的。」
泰生強擠出一個笑容,目送他們離去。
「對不起!我阻止過他,可是——」
她泫然欲泣:「沒關係,我沒事。」
「那個大白癡!只有他才會相信何安琪那種女人!」偉平氣惱的罵道:「他的腦子裡八成裝了一噸的水泥!」
她忍不住竟笑了起來:「你和群美真像,連罵人的口吻都一樣,她說韓拓是頭固執的驢。」
氣氛稍稍疏解,偉平鬆了一口氣,剛剛看她似乎隨時會昏倒,她畢竟是個堅強的女人!
「群美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我很高興我沒有猜錯,只是韓拓他——」
他執意不肯相信?
泰生不明白為什麼韓拓如此排斥她,他們以前根本不認識,難道這是一種天生的無緣嗎?
她讓她自己陷入了什麼樣的泥沼裡了?
「算了,我們談公事吧!」
和孫偉平談公事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他體貼的替雙方估計過一切的損益,將所有有利和有弊的條件均分,讓誰也不吃虧。
泰生很滿意他的才幹,在雙方氣氛融洽之下,他們達成共識。
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件她認為十全十美的生意,卻是後來導致她不幸的開始——。
※ ※ ※
韓拓坐在家中的小吧檯上,獨自生著悶氣猛喝酒。
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偉平傾向荊泰生是他早就知道的,更何況偉平和方群美目前進展神速,他當然會幫著泰生說話。
可是他仍然生氣!而且非常生氣!
他氣他自己不是那個穿著盔甲的騎士,他氣他自己正是那個欺負可憐少女的惡棍。
今天的荊泰生讓人驚為天人,可是當她望著他,漂亮誘人的雙頰立刻轉為慘白,她真的那麼討厭他?
他有那麼可恨嗎?大多數的女人都說他是個完美的紳士,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情人,他沒見過哪個女人見了他會像見到蛇蠍一樣。
他——他幹嘛要在乎荊泰生怎麼想?
他已經有甜蜜、可人的小安琪了,她是個絕佳的伴侶,他何必在乎那個冷冰冰的荊泰生。
可是——
「韓拓。」
華香梅來到她兒子的身邊。
他不太甘願的放下酒瓶,知道母親不喜歡他喝太多酒,「媽。」
一反常態的,華香梅這次並沒有訓他,相反的,她拿起他的酒杯喝了一口。
他皺起眉頭。
華香梅只有在很煩的時候才喝酒。
「媽,什麼事?」
她坐在高腳椅上,神情悠遠:「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姓荊的女孩子?」
是荊嗎?
廢話!他罵他自己,除了這個字,還有哪個姓也是荊?他媽媽指的想必是荊泰生。
「你是指荊泰生?」
「荊泰生?很好的名字,就是男生化了一點。」她喃喃自語。
「媽?」
華香梅回過神來,平靜自己遠遊的思緒。她恢復常態,「她是個怎麼樣的女孩子?漂亮嗎?個性怎麼樣?」
韓拓怔怔的望著他母親,話自動自發的溜到唇邊:「不算很漂亮,可是很特別,很有魅力而且有氣質,個性很強,辦事能力很高,女強人型的女孩子。」
「是這樣嗎?不像啊——」她低喃。
「媽,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想知道泰生的事?」
華香梅苦澀的笑了笑:「沒什麼,只不過是一個老朋友的女兒罷了。」
韓拓迷惑地看著他母親緩緩地踱離吧檯邊,進入她的房間內。
她為什麼突然問起荊泰生?
看她的神情,事情絕不是像她說的那麼簡單。
他母親和荊家有什麼淵源嗎?
想到這裡韓拓淡淡地笑了起來!
身為一個孝順的好兒子,他當然應該把事情弄清楚。
※ ※ ※
泰生坐在韓奇風凌亂的小公寓內,二眼無神的盯著棋盤。
韓奇風喜孜孜的揮舞手中的棋子:「你又輸了。」
她不太情願的唔了一聲,開始重新整理棋盤。
「不玩了!」他大叫。
「又怎麼了?」
「你根本不用心!」他指控:「這比放水還糟糕。」
泰生歇口氣,朝他扮個鬼臉:「如果我不是不專心,根本不可能讓你連贏三盤對不對?」
「不對!我只是不想勝之不武!」
荊泰生站了起來,替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水。
韓奇風打量泰生淡紫色的美麗套裝和她臉上無瑕的化妝:「你真是不錯喔!丫頭,今天看起來特別好看。」
「是嗎?」
好看又如何?能吸引人的眼光嗎?
能吸引——他嗎?
「你今天是怎麼一回事?整個晚上都魂不守舍的!」他咕噥。
泰生勉強一笑,敝開心裡苦澀的結:「你為什麼一個人住?」
「因為我妻不賢、子不孝。」他又背出千篇一律的理由來。
「不要再騙我了!我才不信,一定是你犯了錯,所以被逐出家門了對不對?」
韓奇風嘀嘀咕咕一串聽不懂的話後,終於半正經起來:「因為他們受不了我老是打擾他們的『正事』,所以我只好自己出來一個人住啦!看這樣會不會有人把我當『正事』看。」
簡單而且頑皮的話語,泰生卻在其中看到一個孤獨老人的背影。
他只是希望被家人當成「正事」來看。
好細微的要求,而她——她的父親甚至不當她曾經存在過。
二顆同樣孤獨的心——
泰生突然感到無比的孤寂。
多年來的獨自奮鬥似乎也意味著她未來一生的漫漫長路。什麼是愛呢?為什麼她從未嘗過那種滋味?她注定了要孤獨一生嗎?
老人微笑搖頭,以超乎異常的溫柔拍拍她的頭:「你還很年輕,不要想太多。」
「是嗎?現在不想,什麼才想呢?等到我老了,走不動了,再回過頭來想我這一生有多寂寞嗎?」她喃喃低語,流淚的衝動在心裡壓抑著。
「不會的。」他肯定的告訴她。
「你怎麼知道?」她泫然欲泣。
「我就是知道。」他沾沾自喜。
泰生瞪著他,咕噥道:「我聞到陰謀的味道。」
韓奇風喜孜孜的吟著小曲,半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來:「你爸還好吧?」
「還好,阿竹很懂得照顧人,我爸近來脾氣好多了。」泰生感激的看著他:「都虧你介紹阿竹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