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笑:「沒關係,你得替我哭我的份啊!我也很想哭的!」
「我們怎麼辦?」她低語:「辛苦建立的一切又要毀了!」
他帶著她走向沙發坐了下來:「不會的!」他堅定的抬起她的臉:「看著我!這裡不是法國,台灣沒有貴族,他們不會用我們是不是貴族來評斷我們是不是好人!如果你現在對自己還沒有信心,那你就會被他們打敗了!」
「我要留在台灣!」
「很好!記住!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在於春秋的書房裡,他靜靜的注視他坐立不安的女兒。
於靜一會兒翻翻這本書,一會和擦擦那張椅子,要不就是望著他們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卻又無法開口。
對她來說這是個很少見的狀況!即使是那天約了那個年青人來家裡吃飯她也不曾如此心神這麼不寧過。
想起秦雪航,於春秋微微一笑,他是個少見的年青人,經驗足,卻又不過於世故,體貼又不流於懦弱,陽剛卻也不失溫柔。
比起曾經追求於靜的那些人,秦雪航無疑是個頂尖的人選,而由他們相互傾慕的情況看來,這對年青人的佳期不遠,也正好了了他的一個心願。
現在她又在玩弄他的銅紙鎖,將他的毛筆掉得一地。
「對不起——」她連忙蹲下身去撿。
「阿靜,你是有什麼話要對爸爸說嗎?」他含笑問道。
「我——我——」她在桌下支支唔唔的,由於看不見她的臉色,他便猜測她是因為害羞。
「是不是雪航向你求婚了?放心爸爸一定——」
「爸!」她站了起來滿臉羞紅:「您想到哪裡去了嘛!」
於春秋微微一笑:「你一直不說,那我只好想我最希望的事啊!」
「不是這樣的啦!」於靜將筆放好,慎重其事的在他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爸,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是不是要問我對你那個年青人的看法?」
「爸!人家是跟你說正經的!」
於春秋笑著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書:「好!好!好!這件事不正經,那你要問什麼正經的你就問吧!」
於靜不知如何開口,望著他老邁而慈愛的面孔,她覺得這件事似乎不適合提起。
於家夫婦待她有如親生,或許親生的父母也不如他們待她的萬分之一,她現在問起這種問題豈不是太殘忍了?
「阿靜?」
如果不問——
如果不問,她終生抱憾!
「爸——當初——當初您和媽怎麼會決定要收養我?」她鼓起勇氣開口,於春秋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問題!
二十年前,他便知道孩子終有一天會長大,會想要知道自己的來處。
當初他曾考慮過收養一個嬰孩,但他們夫婦一見到瘦得像只小貓,眼神又溫馴得像隻兔兒的她,便再也割捨不下。八歲的孩子,對一切總是會有些記憶的。
她乖巧的直到今天才鼓起勇氣開口,已足以令他欣慰!
他決定將一切告訴她。
「當然我和你媽知道了自己永遠不會有孩子,就托了朋友去幫我們找,我們曾經去過孤兒院,可是全都沒有合適的孩子,正巧一朋友介紹了你,我們去看,一眼就看上你這個小妮子,當下就決定要收養你了。
「為什麼不收養男孩子?」
「因為我和你媽都不喜歡吵,男孩兒太調皮了,我們喜歡女孩子。」
於靜想了一想,終於艱辛的開口:「我——我的原名叫什麼?」
「叫——」
「你們在談什麼?」於母捧著茶杯一臉驚嚇的站在書房門口。
「靜兒在問我一些事。」他泰然自若,而於靜則羞愧得低下頭。
於母顫巍巍的放下茶杯,和她的丈夫對視瞬間便瞭解了事實,她努力的平靜自己,卻仍無法克制的掉淚:「該來的——總是要來——」
「媽——」
「你不要小題大作!靜兒長大了,原本就該讓她知道這些,我們已經自私的留了她二十年,難道現在連她的世身也不讓她知道?」於春秋威嚴的說道。
「我——我知道——可是——可是孩子是我養大的!我——怎麼捨得——」
「媽!」於靜大驚失色,噗通一聲便跪在地上:「媽您別傷心!我不問就是了!我再也不問了!」
於家夫婦連忙將她扶起來:「傻孩子!媽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你媽只是沒想到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太高興了!」
於母勉強擠出笑臉:「對!對!對!你爸爸說的就是媽的意思——」
「媽!」於靜小心的拭去母親臉上的淚水:「您別擔心!我不會離開您的,我只不過是一時好奇,如果您要我不問,那我再也不問了,您別難過。」
「媽知道!媽知道——」於母拍拍她的肩膀:「不必擔心媽,媽一下就好了,你問你爸吧!媽沒事的。」說著急急退出書房。
「媽——」
「沒關係!」於春秋安撫的拉她在椅子上坐定:「你媽就是這個樣子,看個連續劇都會哭半天,一會兒就沒事了!」
「可是——」她仍不放心的頻頻望向門口。
「不要緊!不要緊,你又不是不瞭解你媽,一會兒就好了。」
於靜黯然,她畢竟是造成傷害了。
於春秋安慰的朝她微笑:「其實你有那份心,我和你媽就很高興了,你比別人親生的女兒都還來得孝順,我們已經很滿足了。」
「爸,我——」
「我知道。」於春秋輕歎口氣:「當初我們收養你只是因為太寂寞了,一個教書匠整天教別人的孩子,也想教教自己的孩子,你並沒讓我們失望。」
他吸口煙斗,神情悠然憶起當年:「你父親據說經商失敗,而你母親則——下落不明,你還有個弟弟跟你長得很像。」他望向他的女兒:「你的本名叫寇飛燕,這就是你媽一直排斥寇飛鷹的原因,因為姓寇的人不多,他很可能是你的弟弟……」
「寇飛燕。」
「我不是故意要送走飛燕的!我只是也希望她可以過好日子。」
寇長青的話歷歷在目。
於靜的臉色剎時蒼白。
「阿靜……」
「爸,我的親生父親——他——他是不是叫——」
「寇長青。」
轟然一聲巨響。
那個憔悴的老人。
飛鷹陽剛俊美的面孔——
一夜之間她見到了她親生的父親,又得到了一個弟弟。
於靜茫然的注視她的父親,頓時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第七章
「就算醉死了也休想我會管你。」高林厭惡地看著拿著酒當白開水的飛鷹。
他滿臉的抑鬱,原本俊美的面孔彷彿是一張劣質的盜版品不堪入目!
「你正在走下坡你知道嗎?我已經算不清楚有多少人跟我抱怨過你的態度惡劣,而且拍戲遲到、不專心;再這樣下去你還沒紅透半邊天就已經先惡名滿天下了!相反的邵奇越來越出色——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
「那又怎麼樣?」他滿不在乎地回答,一逕地把酒往肚子裡灌。
「那又怎麼樣?」高林怪叫:「那又怎麼樣?寇飛鷹!我們現在正在談的可是你的前途、你的事業!你問我那又怎麼樣?你為什麼不乾脆宣佈退出算了!」
飛鷹撇撇嘴,一雙血紅的眼睛焦距不正的飄著:「我沒有在談什麼,都是你一個人在說的——我心情不好——不想退出——」
高林一把奪下他手中的酒瓶。
「還給我——」他往前撲過去搶,卻撲了個空,整個人跌在冰冷的大理石板上:「高林!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如果你打算這樣下去,那很快就不是了!」高林遠遠的坐在另一端的沙發上,斜睨他:「這個圈子很現實,你很有天份,可是我只手難擎天,沒有了秦雪農,你跟個廢物沒兩樣!太感情用事的人成不了氣候。」
「你不歡迎我?」他咕噥,掙扎著要站起來。
「我歡迎清醒的你。」
「朋友!」飛鷹諷刺地尖笑,往門口走去。
「飛鷹!」
他搖擺卻又堅定的:「我走!我很清醒,就算我被車撞死也沒你的事!」
高林自沙發上跳起來:「飛鷹!」
寇飛鷹開了門,不發一語的走了出去。
高林沮喪的關上門。
他仍是不明白的!
他仍是不明這個圈子有多殘酷!多現實!
飛鷹現在或許已小有名氣,已受到部份的肯定,但沒有人可以大牌得能夠接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
也沒有人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拉他一把!
或許——除了秦雪農。
街燈淒淒冷冷的,他又是無家可歸了。
一個人要在這個世界上找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就那麼難嗎?
就算是只孤鷹也有個巢吧?
飛鷹坐在街燈下,淒厲的冷風嘲笑似的將他的衣服吹得劈啪作響,而他不在乎,真的,反正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在乎的了!
他的生命永遠在晃,晃蕩了這麼多年,他累了,倦了,卻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容納他。
距離上次見到他的父親已將近三年,那是他退役回來,到家中取他過去的衣物和藏起來的一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