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會不喜歡呢?如果她能有這樣一個兒子,只怕早就笑得合不攏嘴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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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喜歡飛鷹,那孩子嘴巴又甜又可愛,媽怎麼會不喜歡呢?」
於靜狐疑著,於母在和飛鷹的幾次見面中總是對他保持距離的態度實在不像一貫的作風。
「媽只顧慮你,飛鷹也是圈子裡的人,你們走太近會招來閒話的。」於母匆忙的找出個理由,卻無法直視她的丈夫及女兒的眼光。
她只好點點頭,不再追問下去。隱約中她知道母親在擔心什麼,而她無法想,也不願去想那種可能性。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別太操心。」於春秋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麼一句。
她們不再說話,似乎全在避免那可能會提及的往事。
元月份的清晨冷得叫人打哆嗦,在這種天氣下拍戲是無可言喻的滋味,連手腳都要凍僵似的。
雪農不禁想起當年的法國。
那時,下雪是她的幸運日,她的母親極為畏冷,只要氣溫稍低,她就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取暖而不會去管她的衣著是否端莊,禮貌是否合宜。
當年的自己總是天天期盼著下雪。
這些事她已經許多年不再想起了,琳達與韋恩的再度出現,勾起了她昔日的許多回憶。
「卡!搞什麼鬼?」高林暴怒地大吼:「再不拍天都亮了!你們情願一點行不行?」
幾天陰雨綿綿的日子似乎使所有的人的情緒都變得惡劣,連工作人員都是有氣無力的。
雪農望向飛鷹,他滿臉的陰雲卻不是由於天氣,更不是戲劇上的要求。
她知道他是真的在生她的氣。
昨天的談話造成的後遺症使他今天到目前為止沒對她好好的說過半句話。
「寇飛鷹!你懂不懂得什麼叫猶豫?猶豫!」
飛鷹陰森地瞪著他:「猶豫是什麼顏色?什麼樣子?麻煩你找出來我看看。」
高林愣了半晌,竟咕噥著回到小螢幕旁:「很好笑。」
雪農忍住一聲笑,愉快的看著高林無可奈何的臉。
飛鷹的確懂得如何治他,對一個剛出道不久的演員來說,他的膽量令人欣賞。
「我們再來一次。」
鏡頭前驚懼的男女主角緊緊的擁抱在一起,而飛鷹戴著墨鏡,持著消音手槍冷冷的站在他們面前。
氣氛明顯緊張起來。
終於飛鷹持著槍的手緩緩的放了下來,正在轉身,驀地卻平地響起一聲槍聲——
墨鏡飛掉在地上摔了粉碎——
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染紅了地上的積水。
飛鷹的黑夾克佈滿大半片刺目的鮮紅,他緩緩跪在地上,抬起雙眼,痛楚的望向女主角。
「——我——愛——你——」
女主角發出淒厲的尖叫……
另一個男演員持著猶在冒煙的手槍,怔怔的站在不遠處。男主角緊擁著哭泣的女子緩緩的走向雨霧中。
地上的男人一動也不動的躺在雨中,身上彷彿蓋了一層紅布……
「卡!好極了!」
高林欣悅的大喊震醒了秦雪農。
這個場面如此逼真,他身上那一片紅如此刺目,他那眼神如此地痛楚,卻猶帶著一絲無法回頭的悲哀——
她的手腳冰得使她無法克制的打顫。
如果她不帶飛鷹走入螢光幕,她的下場是否也就如同劇中的人物?
有著無法回頭的悲哀?有著無法挽回的沉痛?
高林在她的耳邊興奮的說些什麼她不清楚,她只看到飛鷹高大的身軀緩緩從地上爬起,他的眼睛怔忪著,彷彿真是自地獄走了一遭回來。
她必須克制自己,花盡每一分力氣克制住自己,否則她會衝向他,緊緊地抱住他,說上一千遍的謝天謝地!他不是真的死了。
壓抑在心頭的那顆大石終於放下,她輕鬆得想痛哭一場——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高林關懷地摸她的額頭:「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她終於回過神來,勉強對他微笑:「什麼事?」
「飛鷹的戲份拍完啦!這部戲的演員們全都愛死他了,我們想幫他弄個慶功宴。」
「想喝酒罷了!還真是會找名目。」她笑道。
高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聳聳肩:「差不多啦!你覺得如何!」
「當然可以,只要他沒接通告我就不反對。」
「他今天晚上沒事。」他迅速說道。
雪農斜睨他:「你怎麼知道?」
「飛鷹自個兒說的啊!他說除非你答應,否則他不去任何地方。」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難得有這麼注意經紀人的演員哦!」
一陣溫熱的暖流使她的手腳解凍,她微微一笑:「那你們就去吧!」
「如果你不去,那我也不去。」飛鷹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擦著自己滴著水的頭髮。
「可是——」她猶豫著。
「看到猶豫的樣子了吧!」高林取笑。
「雪航今天一個人在家,我不太放心他。」
飛鷹的臉上出現厭惡的表情:「他又不是小孩子,何況他那麼厲害,難道還會有什麼事情是他自己處理不了的?」
她想反駁,卻也知道他不明白他們的事。
雪農沒有開口,就算她在,那又於事何補呢?雪航和琳達的事必須由他們自己解決。
她望向飛鷹,他那種故作無所謂,眼神裡卻透露著希祈的神色使她心軟。
這個慶功宴對他來說意義非凡;這是他第一部完成的電影,也是他跨入電影界的第一步。
說什麼她都無法拒絕他!「好吧!」
飛鷹的臉上那種鬆了口氣的樣子如此明顯,竟使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於靜有些心不在焉的卸著妝。
今天沒有飛鷹的戲,他不會來,那秦雪農當然也不會出現,所以——
她這兩天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男子也不會出現,她有些失望,儘管她很少交際,但不至於傻得不明白自己的心理,她有些驚慌。
「阿靜!看看誰來了。」於母的聲音帶著驚喜。
「于小姐。」
是他!她不會忘記這個略帶某種口音的低沉男音的!「秦先生。」
秦雪航正站在門口,對她展示他那魅力十足的男性微笑。
她卸了胭脂的臉驀然紅得像是朝霞:「你怎麼來了!今天沒有飛鷹的戲。」
「我知道,我是正好經過這裡,所以就進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遇到於伯母。」
他含笑回答。
於母匆匆地收拾化妝台上的東西:「我們阿靜也剛下戲,剛好沒事——」
「媽!」
於母假裝疲憊地伸伸腰:「我這把老骨頭是不行了,才拍了一天就受不了了,你們自己出去玩玩吧!我可要先回家去休息了。」
「我和您一起回去。」於靜提起化妝箱。
「我開車送你們吧!」雪航欲接過於母手上的衣箱。
於母連忙揮揮手:「不用了!我自己叫車回去就行了。你們出去走一趟吧。」
於靜又是尷尬又是歡喜,可是沒見過哪個星媽作媒作得那麼明顯的,她又羞又氣:「媽!您說什麼嘛!」
「你啊,整天不是拍戲就是窩在家裡,再不出去走走,人家還以為你得了自閉症呢!」於母搶過於靜手上的化妝箱:「去!去!去!我待會兒自個兒走。」
「可是——」
雪航看見於母對他使的眼色,他微笑一笑,像參與什麼陰謀似的:「既然於伯母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走吧!」
於靜看看自己的母親,又看看雪航含笑的眸子,終於放棄了矜持:「那——媽,您自己小心點!」
「行了!行了!去吧!我和你爸不等你吃飯了。」於母喜孜孜的回答。
於靜紅著一張臉,跟著雪航走出電視台。
於母在身後發出一個會心的微笑。
「於伯母真開放。」在車上時,雪航這樣說。
於靜很害羞,她朝他五官分明的側臉靦腆的微笑:「我媽很喜歡你。」
「哦?」雪航輕笑:「那你呢?」
「我?」
在紅燈前停下車,他專注的盯著她看,神色非常認真:「對啊!那你喜歡不喜歡我?」
於靜羞得別過頭去,侷促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囁嚅著說不出來。
雪航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是那種非要得到答案才肯罷休的人,我會等你想清楚的。」
她感激的鬆弛自己的神經:「謝謝你。」
「想去哪裡吃飯?」
於靜想了一想:「我沒有特別偏好的地方,只要不是太正式就行了。」
「法國餐廳好嗎?」
「好。」
「來!乾杯!」
在市區的一家海產餐廳中,秦雪農和高林一票人正熱烈的進行著他們的歡宴。
這部片子組合的工作人員和港台的演員們全都打成一片,大家有說有笑的大快朵頤,一付不醉不休的樣子。
最高興的應該就是飛鷹了,他和所有的人稱兄道弟,相處極為融洽,和時下一般不管在螢幕上是多麼親密的夥伴,等一下了妝便形同陌路的演員們不同。
或許是因為他爽朗的性格和不拘小節的態度,也或許是因為他拍戲的敬業與熱忱。
總之,對他的戲份已殺青,將不會再出現在現場的事情,他們似乎是真的很依依難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