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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單飛雪

  抱禧清楚師父想做什麼,惶恐地捧著燭台閉上眼睛不敢看,也沒有勇氣看。

  就在金鳳看得恍惚時,他握著刀刃,忽然轉過臉來,那內斂而自信的瞳眸直直望進她朦朧的眼睛深處。

  他溫柔地說:「可能還是會痛,你要忍著。」他俯身,將一塊乾淨的布帛湊進她唇邊。「咬住它。」他低聲命令。

  金鳳閃爍著眼睛,他的臉在晃,他的臉朦朧,還是自己糊塗了?怎麼他握著刀靠得那樣近,她卻一點兒也不慌不害怕?

  她懶懶地張唇,任由他將布帛塞進她唇內。然後看他起身按住她左腿,按住那先前他尋找的地方,刀尖緩緩落下,他將刀尖往她腿上落,忽然腿上一痛,金鳳咬牙痛呼,額上衝出冷汗,痛得抽氣。她想掙扎,疼痛得想挪開腿,卻被他有力而堅決的大掌按住。

  「不要動!」他大聲叱喝。「別動!」他很鎮定的處理淤塞的脈線,果斷、冷靜、堅決、沉穩。

  金鳳忍著那火熱的尖銳的疼痛,布帛咬得滲血。然後聽見他高聲命令抱禧。「銀針!」

  抱禧顫抖著遞上去,看師父小心謹慎地縫合那道傷口。這是第一次見師父如此處理病患,他嚇得臉色發白。

  將傷縫合後,慕容別岳就唇將線咬斷,同時聽見「砰」的一聲,抱禧昏厥過去。

  慕容別岳只回頭看了一眼厥倒地上的徒兒,隨即便將視線轉往鳳公主蒼白的面容,那雙殷紅的眼睛正盯著他看。她抿著唇,鼻尖泛紅。像是快哭了,又硬忍著淚。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敢,過程中,她始終沒有喊過一聲痛。

  她疼壞了吧?他拿起一旁乾淨的白緞緩緩擦去滿手的血跡,然後俯身脫下了她足上繡鞋。好小的腳,他默默地往她足背上踝關節前橫紋兩筋間的解溪穴前探去,按住跌陽脈。

  金鳳很安靜,她看著他按著她足踝,看著他閉上眼睛,面無表情的似在專注地諦聽什麼。

  她想,他的指腹幾乎把她身體摸遍了。

  半晌,他鬆手,睜開眼重新看住她,並傾身過來俯視她汗濕的臉。「應該已經可以開口了吧?」那脆弱的脈息已經如常人般強健。

  「……」金鳳很虛弱的蠕動乾燥的唇,吐出一句喃音。

  「嗯?」他沒聽清楚她的話,微笑挑眉。

  她瞅著他,皺起眉頭,竭力把話說清楚。「……你給……抱禧做了紙鳶?」

  慕容別岳露出訝異的表情,不解她怎麼忽然提起這事。

  「我命令你,給我做一個……更大的……」她恍惚地說著。

  他知道她折騰得累了,忽然有些心疼起她,他坐上床去,幫她撥開額前汗濕的發。

  「你不能命令我。」他糾正她。「不過,我還是願意幫你做一個。」他放柔目光,看著她微笑。

  「我剛剛……」她虛弱地上望他,脆弱地說。「放紙鳶……來不及看它飛上天,我就昏了……」

  他溫柔地俯視她,大掌覆上她額頭探她體溫。一邊向她保證道:「以後不會了,以後你可以大聲笑,用力跑,再也不會暈倒了。」

  「真的?」她紅著眼眶可憐兮兮地問。

  「真的。」他沉穩而篤定的保證。那雙冷靜的眼睛,彷彿在笑。

  「你醫好我了?」

  「大概是吧。」至少他已經成功幫她除去病症,她的脈息比往常強健許多。他的表情顯得那麼驕傲自負。

  金鳳望著他,忽然很霸氣地道:「你看了我的身體。」

  「我一定得看。」

  「你摸透了我的身體。」

  他好笑地。「我不得不如此。」

  「可知……這要殺頭的。」

  他揚起英挺的眉。「哦?」

  「但我不砍你腦袋。」她亮亮地瞅著他英俊的臉。「聽著,我要招你當駙馬。」她決定了,她要這個聰明驕傲的男人當她夫君,天下間只有他配得上她。

  慕容別岳眼眸一黯,這個小公主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想她是疼得糊塗了,可是,她那雙亮燦燦的眼睛瞅得他不安起來,或者──她是認真的?

  那只柔軟白雪似的小手又摸上來,不妙……慕容別岳身子一偏,想避開她的手,卻仍被她揪住臂膀。

  「我還不知道你名字。」

  「慕容別岳。」他說。

  她深深凝視他。「很好,慕容別岳,我要你當我鳳公主的駙馬。」

  「吾一介平民,怎可匹配公主?」這會兒他倒是非常謙虛。

  「你醫好我,你夠格。」

  「不可能的,雀兒。」

  「我命令你,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

  他垂下眼。「不,你不能命令我。」

  「我是公主。」

  「即使你是公主。」他溫柔地告訴她。「權力不是用來滿足自身的慾望,權力該拿來做更多事。」他輕輕幫她將衣裳扣攏,溫柔地注視她黝黑如夜的瞳眸。「我救了你,希望你可以扭轉當今天子好殺的性子,希望你可以用你的權力和性命造福你的子民。」

  她蠕動紅唇,眼眸漾著水霧,渴望而貪婪地上望他俊美的臉。「我要你當我駙馬──」她堅決地注視他,眼眸裡彷彿有火焰在燒。「你只能接受。」

  慕容別岳看見那火焰般瞳眸底佔有的情緒,他起身退開來,隔著距離俯視她。望著她固執的表情,他深邃的眼睛迸射出如刀一般犀利的光芒。

  冷而無情。刀一般,切開她炙熱的霸氣的眸光。

  鳳公主眼眸一黯。「你……」

  他沒有生氣,只是漫不經心地又退了一步。像是要撇開什麼沾惹上的討厭東西。

  鳳公主眼眸升起薄霧,心口酸酸的,為什麼?

  慕容別岳俯身抱起昏厥的徒兒,然後他回身冷淡地覷著她。「請你──」那視線如箭般直直射進她的心坎。「不要再命令我。」

  他說了個「請」字,但那口氣是狂肆而嚴厲的。

  鳳公主閉上眼睛,擋住那令人傷心的視線,腿上的傷似乎更痛了。

  「你好好休息。」

  她閉著眼,聽見他離開的聲音,聽見門扉被關上。忽然眼眶一熱,金鳳伸手去抹,發現自己哭了。

  她驚愕的望著濕濕的手,發現眼淚不斷地汩汩流淌。有些不敢相信他可以輕易的就令她這樣傷心。她滿以為要招他當駙馬他會好開心的,他的反應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傷心的掉著眼淚,喃喃低語他的名字。

  「慕容別岳……」

  這個男人治好她身體的同時,亦在她心上鑿了一個洞。於是那空蕩蕩的寂寞開始啃噬著她。她於是懂得了,無邊無際空虛的、渴望的滋味。

  幾個晝夜過去,經過慕容別岳診治的鳳公主,身子漸漸強壯起來,這日他們離開「忘璣閣」,來到京城裡的一間茶肆。

  這間茶肆位在城裡最熱鬧的地方,它有個挺美的名字,叫「優缽羅」。

  慕容別岳每個月都要下山一趟,匿名幫幾個醫館大夫診病。診完病他按例就會來這茶肆歇歇。

  這天往往是抱禧最開心的一天,今兒個不只開心,還更開心,因為小師妹也跟著來了。

  慕容別岳負手立於茶肆前,在擁擠喧嘩的人群間,他一身灰衫定定地站著。高碩的身型,是那麼出類拔萃、玉樹臨風,不凡的氣質就是和那些平民百姓不同。

  現下,他一對星眸溫柔地注視那呆立在茶肆前,睜大著眼眸左顧右盼的鳳公主。

  她一會兒抬頭看看牌樓,一會兒瞄瞄攤販,其間一有行人稍稍靠近,她便緊張地刺蝟般環住身子咒罵人家放肆,嚇得人家一陣莫名其妙。可一會兒,她又蹲下身子研究那被踏得又光又亮的青石,她甚至伸出手,好奇地摸了摸。

  來往進出的客人無數,把那青石板磨得滑溜溜的。頂上太陽一照,它便反射出燦亮青芒。

  「要再摸下去,就甭飲茶了。」慕容別岳走過去,俯身一把拉起她,可卻被她一個反手往下扯。

  「你看──」她指著青石面。

  慕容別岳俯視她指著的地方,那是她倒映的臉,病癒之故,雙腮紅潤如桃花,唇紅齒白,眉目如畫。

  他不解地問:「怎麼?」

  「我好漂亮啊!」她忽然讚歎,由衷地說道。

  抱禧一愣,哈哈大笑。「師妹真的漂亮。」只是沒想到,她竟把自己瞧得入迷了。

  她這樣說自己,那口氣倒不使人討厭,慕容別岳聽了不禁微笑,她是真的可愛。連大言不慚的模樣都可愛。

  「你瞧夠了就起來吧。」

  她還是沒站起來,而且繼續沈在她的自戀裡。「一路上沒瞧見有哪個姑娘比我漂亮的。」

  她是不是自戀得走火入魔了?慕容別岳伸手又拉她。「好了,起來。」

  她忽然指著倒映的那張臉,對他道:「我這麼漂亮,你不娶我要娶誰?」終於她下了結論。

  娶?抱禧怔住了。

  慕容別岳啼笑皆非,她還不放棄要他當駙馬?

  「我誰也不娶。」看見她生氣的抿起嘴,他微笑說著,隨即一把將她拉起。

  「我娶你,你別傷心。」抱禧討好地拉拉她袖子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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