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讚歎道:「簡直像鳥一樣。」
「所以叫紙鳶麼!」他喜孜孜地。「師父撿了我時,我常常哭,他叫我抱禧,做了紙鳶給我玩,我每天放它一放,就忘了哭了,你看它飛得多開心。」
金鳳陡然轉過臉來,興奮地亮著眼睛。「你把它抓下來,換我,換我放它。」
「好啊!」抱禧接過線軸將它慢慢地收下來。「你只要抓著這紙鳶,然後往前一直奔一直奔,奔得越快奔得越遠,放開時它就飛得越高越遠。」
金鳳迫不及待搶過來。「我要放得比你更高更高。」她說著,一鼓作氣就往前奔出去,一頭長髮就像一冽瀑布散去,金裳於風中飛掠。她像箭,奔得又快又急。她拽著紙鳶輕靈地不停跑不停奔跑,奔進了綠油油的草原,像一枝射進草原裡的,金色的箭。
在那枝金箭後頭,抱禧笑哈哈地瞇眼朝她揮手叫嚷:「夠遠了、可以了、可以了──」
不行!在呼嘯的風中,金鳳執意往前又奔了好幾尺。還不夠,她要將它放到白雲之上,放到了金燦燦的太陽邊。她貪心地往前再往前……想到它將飛得如何之高,她便興奮的加快腳步,一顆心激動狂跳。
「也太遠了吧?」抱禧瞇起眼睛快看不清楚她了,忽然,看見那金色的身子往前一撲,抱禧震驚,她跌倒了?同時她手中的紙鳶鬆了,抱禧手裡線軸一緊,那紙鳶凌厲奔上天去,直直往上衝,沖得又快又高,高上了白雲,高得幾乎要看不見了。
抱禧傻了,手裡的線軸已經滾到了極至,線不夠長了,那紙鳶才終於停在雲間,緲緲地飄蕩,像留不住的瀟灑的一片雲。
「好高啊……」從沒見過那麼高的紙鳶,他直呆了好一會兒。「師妹啊──」他興奮地朝那草原裡的人嚷。「好高啊,你贏我了!師妹?」
他回過神,奇怪地凝視遠方草堆裡那撲倒在地上的雀兒,她一動也不動。
她跌痛了麼?怎麼還不起來?「師妹?師妹?」
她倒在地上,任他放聲的呼嚷,依舊沒有動靜。
直到這時抱禧才隱隱察覺了不對勁,他一急,扔了線軸,奔向她。
狂風一吹,那紙鳶果真往天際升去,遠遠地消失在白雲間。
抱禧一看見那極之蒼白的小臉,驚得忙抱起她,一隻手按上她右腕,照著師父平常教的,幫她診起脈來。這不診還好,這一診他渾身一震,差點嚇暈過去。他立即將她整個人攬起扛上背往回奔,一邊跑還邊大聲嚷嚷,急得眼淚直噴。
「師父、師父……不好啦、師父……」沒有、她沒有脈息!
※ ※ ※
抱禧慌慌張張衝進製藥房,看見師父背影,恍如看見了神,腿一軟差點兒跌到地上。
慕容別岳旋身及時攬住他,順勢將他背上的人兒抱過來。
「她……她死了……」抱禧駭叫。「怎麼辦?她死了她沒有脈息,師父……」他語無倫次慌慌張張地。「怎麼會這樣?她本來還好好的跟我玩紙鳶,怎麼會忽然就……」
「抱禧。」慕容別岳一手抱著金鳳,另一隻手伸出去拍拍抱禧頭頂。「學醫的怎麼可以這麼慌張。」
抱禧淚眼汪汪,他看著師父,師父竟顯得那麼鎮定。
「師父……她沒有脈息……」他急了。
「我知道。」他淡淡地說著,將她軟軟的身子輕輕擱落一旁診病用的石床上。這幾天他已經約略揣測出她的病因,他肅然道,「把手伸過來。」他扣住抱禧的手,拉著他往那細細的手腕背尋上去。「這不就有脈息了麼?」
抱禧眼一睜果真感覺到指腹下那非常微弱的脈搏。「怎麼會這樣?」
慕容別岳轉身踱向龐大的藥櫃,鎮定地尋著幾味藥。「是斜飛脈。」他說著,拉出幾個藥櫃,細長的指挑出幾株藥材。
抱禧望著師父背影。「斜飛脈?她和平常人不一樣麼?」
慕容別岳回首看了抱禧一眼。「是,所以師父想研究她。斜飛脈是很罕見的脈線,對於一個醫者,是很難得的診病經驗。」
「所以您收她為徒?」
慕容別岳呵呵笑繼續挑著藥材。「那是另一回事。」他背著抱禧輕聲囑咐。「去拿一個枕幫她枕在頸後。」
抱禧衝出去,沒一會兒就奔進來,他輕手輕腳地將枕頭擱進她腦後。
「退一步。」這時慕容別岳過來了,抱禧退到一旁。
他看師父靜靜打量昏迷中的雀兒,一邊囑咐:「拿醫冊,備筆硯。」
抱禧立即又奔出去將那本紀錄得滿滿的醫冊拿來,他翻開厚重醫書磨墨提筆,等著師父囑咐。
慕容別岳先觀她面相,審苗竅,他淡淡沉吟,抱禧立即振筆紀錄病症。「枯槁無胃氣,色澤顯露為五臟精氣衰竭,真氣外露,是真髒色。」
抱禧忽而筆尖一滑,抬臉注視師父。「真髒色?」是死症!「師父……」他又哭哭啼啼起來。「您……您先前說快死的人是她麼?」
慕容別岳沒答話,他俯身細察她面色,昏迷中她面赤唇紅,他伸手,指腹輕輕撬開那柔軟的唇瓣,黝黑的瞳眸專注地審查躺在那溫軟口中艷紅得過分的舌。他淡淡敘述:「是熱邪盛之病色,會有幻聽的毛病。」繼而又掐住她脈處閉目諦聽。
「面潮紅,脈細數,是色脈相反逆症,病情凶險。」
抱禧一邊疾書一邊抹淚。「師父,你那麼厲害,她沒事吧?你能救她對不對?」
慕容別岳緩緩轉過臉來凝視抱禧。「只能盡力。」
抱禧慌了,師父從來是自信滿滿的,頭一回聽他這樣說。
抱禧惶恐地看師父傾身,兩手往她耳後一壓。忽然間,她奇跡似地甦醒過來。
金鳳睜開眼,看見他英俊的臉容。這是第一次,有人將她從昏迷中救醒,她茫然地望著他,張嘴欲說話才發現失去了聲音。
慕容別岳鬆手俯視她,安撫地道:「別慌,只是暫時失去了聲音。」
她睜大眼眸,發現他正在解她身上的袍子。她虛弱地按住那正在松袍帶的手,他俊美的臉緩緩地轉過來望住她。
「你命在旦夕,繁文縟節暫且放下。」說著他別過臉去鬆開袍帶,跟著又解開素衣,她赤裸的白玉無瑕的身體盡收入他眼底。
鳳公主眨了眨眼睛,尷尬地別過臉去。感覺在他的注視下,心坎彷彿著火了,他冷靜沉穩的態度令她覺得有一些困窘。
救命要緊,慕容別岳不理會她的尷尬,拉她的右手覆上自己肘臂。
他柔聲囑咐:「我要找出你血脈凝滯之處。」他又轉過臉來,看她一直緊閉著眼睛咬著唇瓣,他命令道:「雀兒,看著我。」生死關頭他顯得非常嚴厲。
金鳳睜開眼轉過臉來和他嚴肅的神色相望,診病時他的表情好嚴厲。
慕容別岳囑咐:「現在,我要尋你全身血脈,當你感到痛時,就掐我的臂讓我知道。」語畢,他俯身指腹壓上她頸邊,一路往下摸索,留下炙熱的觸跡。往下,再往下,溫熱的指尖燙過她蜿蜒的頸邊,熨過她溫軟的胸線,金鳳心中一燙,當那略粗糙的指腹擦過渾圓的胸脯時,她驚愕,不覺就掐了他手臂。
那溫熱的指於是停在紅粉蓓蕾旁。「是這裡麼?」
慕容別岳抬臉問她,發現她臉更紅了。她尷尬的抿唇,很脆弱地眨眨眼搖搖頭。
她不能說話否則她會問他──為什麼腹內深處燙了?
慕容別岳見她搖頭,於是繼續往下搜尋,金鳳昂起下巴,合上眼。怎麼回事?他指尖挑動了什麼?她渾身又酥又麻,她很想歎息。這是什麼奇怪的感覺?溫熱的指往下蔓延,熨過腰線,攀過渾圓的臀側,火燒到了大腿,像在燎原,像要融化她,她的深處在戰慄,彷彿想貪婪的吸附什麼那樣戰慄著。
迷惘中,恍惚裡,忽然一股椎心刺痛駭住,金鳳狠狠地掐住他手臂。
同時他開口:「是這裡了。」指腹按住那雪白大腿,慕容別岳轉身命令抱禧:「備刀,過火,烹胡麻散。」
鳳公主猶在恍惚中,慕容別岳已經接過溫熱的胡麻散,接著手一伸撐起她的背。
她瞪著他嚴肅的表情,躺在他懷中,聽他沉聲命令。
「張唇。」慕容別岳將麻藥灌入她唇內,盯著她皺眉地全數吞下。
灼熱的液體淌入喉,溫熱的感覺立即脹滿她的腹。那股熱迅速漫向四肢,金鳳懶洋洋癱進慕容別岳的懷中。是酒麼?她怎麼覺得恍惚和暈眩。
慕容別岳將她輕輕擱下,接過抱禧遞來的白刃。
金鳳瞇起眼,那白刃在點燃的燭火中綻放炫目的光,她暈眩地注視他將白刃置於火中燒烤,有一剎那,火花迸射,亮了他那一張俊美英朗的面容,他的輪廓很深,他專注的俯視那柄焚燒中利刃,他垂著眼,一舉一動皆是那麼緩慢而充滿自信與優雅。
鳳公主看得入迷,她朦朧的眼被火焰燃亮,忽然間她什麼都看不見了,只看見他的臉和那把白花花的刀,那刀握在他手上彷彿也是把溫柔優雅的刀。他的刀不殺人,他的刀治病。這樣一想,他掌中那把利刃,的確溫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