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莊家老練世故地撇開臉嘀咕,「每個都這麼說。」少來這套了,他可不信。
周光兩出來打圓場。「好啦好啦,也許這是天意,是你娘幫我,既然落在那裡就賭上一把,啊,就賭小吧……」呵呵呵呵,他心虛地輕聲安撫女兒,發現她沒有大吼大叫,只是木然著一張臉望著賭桌--慘了,女兒看來是真的生氣了。「搞不好我們會贏啊,對不對?你別只往壞處想嘛,你放心,爹一定會贏的!」
周曉蝶雙手握緊,聲音又冷又澀,她唇一抿緊繃道:「好,你這麼愛賭是不?你連娘的遺物都可以狠心賭掉是不?」她昂起臉,晶燦的眼睛瞪住莊家那張冷血的老臉,她大聲道:「我也要賭--」她氣壤壞了。「我賭大!」
周光兩趕緊拉住女兒手臂。「你瘋啦?爹是押小啊!」
她回頭瞪爹一眼,心灰意冷道:「我賭你就這麼衰,我讓你一次死了心,我賭你永遠都不可能贏,我讓你看看你有多笨多蠢多霉!」
莊家雙臂橫在胸前,不耐煩地問:「賭是可以,你拿什麼下注?」
曉蝶心一橫說道:「我!我拿我自己下注,要是我輸了就在這裡做牛做馬,任憑處置;要是我贏了,我爹就留在這裡給你們做工,讓他永遠在賭場裡工作一輩子,我把他送給你們--」
一把清亮的笑聲響起:「呵呵呵呵,這可有趣了。」鍾茉飛介入他們之間,她點點頭示意莊家下去,她看看聚攏的好奇人群,再微笑地望住人群後頭望著她的天豹和彤霸。
「好,我收。父女對賭,不論誰贏我都再多奉送一千兩銀子,有沒有人想下注賭他們誰贏的啊?」
霎時,好奇的人群登時撲上前去爭先恐後地買周光兩和周曉蝶,二分之一的機會人人搶著下單。
看見突增的商機,鍾茉飛眉開眼笑地收下滿桌銀兩。
而周光兩可就笑不出來了,他氣呼呼地指著女兒罵:「你、你、你竟然連爹都敢賭出去?你這小韃子,你有沒有良心啊?!」
曉蝶咬唇駁道:「是你,你對不起娘,你連娘的遺物都可以賭了,我不要你這個爹了,我討厭你!」她這次是真的氣瘋了,從來她都是任勞任怨地陪著爹吃苦,可是她真的累了,這次她決心不原諒他。
周光兩從沒見女兒氣成這樣,往常就算他再過分也沒見她說過狠話,這個女兒一直是溫順乖巧的,現在她竟然說她討厭他,周光兩錯愕地瞪著女兒冷漠的臉,一時間心底沒了主意。完了,他這次好像真的把女兒惹惱了。
而鍾茉飛和湊熱鬧圍觀的人群一般地興致高昂,她挽起袖子,一談到賭,她臉上滿佈光彩,明艷亮麗,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女。
她高聲笑嚷:「好好好,下好注離手啦,誰賭女兒誰賭爹的,寫清楚啊!」
站在人群後頭的彤霸,哈哈大笑地撞撞天豹手肘。「你瞧她,任何可以發財的機會都不放過,真猛的,這也能拿來賭……」
楚天豹一對黑眼兒在濃密的眉毛下專注地凝起,他炯炯注視周曉蝶單薄的背影,他問一旁小廝:「就是她拚命拿咱賭坊的東西?」
「是啊是啊,正是她……」小廝恭恭敬敬地據實回報。「別看她個頭小小地,咱們坊內拿的走的她全不放過,可怕極了,她身邊地上擱的那三大袋裝的全是咱們賭坊的東西,我想若是整間賭坊搬得走的話,她肯定拚了命也要扛走的。真沒見過那樣的人,沒您的命令弟兄們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止她……」
彤霸聽了狂笑不止。「哈哈哈,真有意思,小小一個女人搞得你們雞飛狗跳、緊張兮兮……」
楚天豹又問小廝。「她什麼來歷?」
「稟城主,她爹是魚販周光兩。每個月,周光兩都要來咱們坊裡賭個精光才回去。
他手氣奇差,是有名的爛賭鬼。」楚天豹只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此時,一直擋住曉蝶側容的粗漢適巧挪開身子,一張精緻的白皙小臉顯露出來,月兒一般皎潔無瑕地標緻臉容清麗動人,憂鬱的眼眸楚楚可憐。
天豹只聽得彤霸駭叫:「嘩!這丫頭長的恁是標緻,又白又嫩的。」
楚天豹輕輕皺起眉頭。
郝漸一見主子喜歡忙不迭獻計:「主子,您要喜歡,我幫您去說親,肯定成的。」
彤霸仰頭色兮兮地拍腹大笑:「當然成,誰不想嫁我啊?」他向天豹要求道:「乾脆這樣吧,他爹要是真贏了,你別要她留在這兒做工,讓給我好了,我讓她做輕鬆點兒的工作……」他嘴臉狀極曖昧。
郝漸也幫腔道:「是啊是啊,讓她在咱主子那兒上『夜工』。」
說罷,二人相視大笑。
楚天豹淡漠地看他們一眼,不置可否地注視周曉蝶,他記起她便是下午時,在街口
踹他雕像洩忿的女人,想到當她轉身撞見他們時那尷尬脹紅著的小臉,窘迫的眉眼,慌亂的德行,他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
他以為她很膽小的,可現在她一氣之下竟把自己都賭出去了,真奇怪是不?挺矛盾的小姑娘。
前方,鍾茉飛裙擺一拽,右腳踩上凳子,一手操起骰罐子匡啷作響:「要開牌啦,退後退後!」她威風凜凜的姿態,幹練地耍起骰罐,一剎過去,她將罐子用力擱下,確定無人再押注後,她滿臉殺氣地正色道:「各位,我開牌了。」
登時賭坊內鴉雀無聲,周光兩額上的汗水滑落臉龐,他緊張得心幾乎要蹦出嘴來。
周曉蝶也不好受,她瞪著桌面那只決定她命運的骰罐子,忽然覺得一切荒謬至極,她懷疑自己方才是中了什麼邪,竟讓一隻罐子決定她和爹的未來?!她瘋了,她一定是瘋了,她背脊一陣涼冷,然後看見那只骰蓋子慢慢被莊家掀開--霎時,她狠狠倒抽口氣。
周光兩瞪大了眼睛。
眾人先是一陣靜默,跟著有人歡天喜地地諠嘩起來。
「贏了,我贏了!」一些人歡呼地跳起來又吼又叫。
鍾茉飛扔了骰蓋,掏出白花花的銀子付賭資:「周曉蝶贏,賭女兒贏的來拿銀子。」
她利落地將周光兩的賭資及玉珮收下,然後示意左右保鏢:「拿一千兩銀給周姑娘,順便把她爹架下去換上工人服,讓他在場子裡工作。」
贏了?!周曉蝶先是一陣恍惚,然後便聽見爹的咆哮,她仰頭看兩名大漢要將爹爹拉下去。
「女兒,你好狠啊,將爹給賣了,好狠啊……」
周曉蝶追上前試圖阻擋他們,她勢單力薄只有轉身向鍾茉飛求情。
「我……我一時糊塗,這把不算!」她將一千銀擲回桌面急急道:「這錢我不要了,你把爹還我。」她不氣爹了,再怎樣他還是她相依為命的親爹爹,她怎能棄他不顧?
鍾茉飛臉色一暗,眸子迸出冷焰:「你把我這兒當什麼地方?這是賭坊,贏了拿錢,輸了賠本,清清楚楚,容不得你反悔。」她命令:「將周光兩拉下去!」
「等等--」周曉蝶急出了眼淚。「這樣好了,要是我不要銀兩,這把打平,要付你多少?」
鍾茉飛將香袖一甩,一卷紙順勢拋出,那是賭坊典章制度,密密麻麻的一長條宣紙。
「嘩--」曉蝶驚呼:「這麼多規矩?!」
茉飛驕傲地昂頭道:「我這兒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地方--」她捻起規章端詳一會兒道:「有了,你要是想不算的話也行。」
「太好了!」曉蝶和周光兩相擁。「爹,可以不算的。」她轉頭問鍾茉飛。「那要付多少錢?」
「剛好一千兩銀。」她清脆地宣佈。
曉蝶乾脆地回道:「好,我一定想法子給你,爹,我們走吧--」
「我還沒說完。」鍾茉飛冷冷道:「賭坊業務繁忙為了怕賭客們胡鬧,所以倘若想不算的話,不只賠一千銀,還要剁下當事人三根指頭,以示懲戒。」
「什麼?!」曉蝶及爹爹同時驚響出聲。
周光兩望著女兒小臉,然後又看看她的小手。「三根指頭?」他輕輕握住女兒的手,扳開她冰冷的三根指尖。
曉蝶忙甩開。「別鬧了爹,你真忍心讓她剁我手指?」
「不是不是,我是想--三根手指可以抵一次賭局,那要是我用十隻指頭去跟她賭三把的話豈不……」他抬起老臉認真思索起來。「要真不成的話,我還有十根腳指頭,那代表我有六次機會,只要贏了其中一把我就發了。太划算了,我以前怎麼都不知道有這個好法子?太可惜了!」
莫說周曉蝶傻了,就連鍾茉飛也不可思議地怔住了臉。
「天才!真有這樣愛賭的,你爹可算是賭坊開業以來,我第一次遇到的爛賭奇葩。」
鍾茉飛嘖嘖稱奇。
曉蝶虛弱地望著爹搖頭:「真是無可救藥,無可救藥……」
兩名大漢就這麼將周光兩押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