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兩一路呼喊道:「曉蝶,曉蝶,你怎麼這麼的糊塗?你害慘爹爹啦,女兒……」
鍾茉飛將一袋銀兩拋給周曉蝶,她簡單利落地說道:「往後要是想看你爹,就到賭坊來吧。你可以走了,或是想留下來再玩幾把?」
「我想拿回玉珮。」她要求。
「方纔你爹已經輸給了我們--」鍾茉飛公事公辦地道,「當然,你可以再賭上幾把,也許可以把玉珮贏回去。」
周曉蝶茫然地看她一眼,轉身失魂落魄地離開熱鬧諠嘩的賭坊。
一見周曉蝶離開,彤霸笑笑地向郝漸示意,郝漸立即追了出去。
彤霸向楚天豹告辭。「改日換你上南城來讓我招待。」
楚天豹點點頭,目送他離開。一隻織手挽上天豹鋼鐵般的手臂,鍾茉飛嬌滴滴地討賞--「豹,光是剛剛那一把我就幫賭坊賺了一萬兩,你開不開心?」
楚天豹低頭俯視鍾茉飛明艷的臉兒,他那對豹般炯炯黝黑的眼眸總是令她意亂情迷。
「我一直都知道你為這個賭坊盡心盡力,謝謝你,阿飛。」
他性感的聲音就足以令任何女人為他寬衣解帶,鍾茉飛如影隨形般地長年跟著他打拚天下,她要的不只是他的讚賞,她如此挖空心思經營這個賭坊,為的只是要贏得這硬漢子的心。
茉飛滿心期待地凝視他粗獷英俊的臉容,一隻手伏上他鋼鐵般壯闊的胸膛,她嬌嗔微笑,意有所指。「方纔彤霸真是愛開玩笑,不過你也老大不小了,總該有個歸宿,是不?」
她滿心期待地昂著臉等他落話,等他說出她長久以來一直企盼的話兒,等他表明心跡,她已經等得夠久了。
楚天豹淡淡笑道:「阿飛,你一向最懂我,我自幼漂泊慣了,根本不想娶妻,你別跟著彤霸瞎起哄。」
鍾茉飛一顆心失望地下墜,但她眼兒一轉掩飾得極好,她強顏歡笑道:「也對,你一向最討厭束縛,成家的確不是你楚天豹會做的事。」她一直都明白的,然而失望的感覺卻是如此強烈,雖然她是他身邊最貼近的女人,可靠他越近,瞭解的越多,那寂寞的感覺是更強烈了。
鍾茉飛心底明白,她和彤霸一樣,都只是圍繞著楚天豹而打轉的星星,他們的光芒抵不過天豹一個人,他獨特而耀眼的光彩,令他們著迷,也令跟隨他的人們感到自卑和寂寞。
第二章
一步出賭坊,沿街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著,火一般燃亮入夜的長街,周曉蝶忽而攏緊了雙臂,紅紅的燈籠燃不暖她寒冷淒惶的心房。
她深吸口氣,不管了,先回客棧再想辦法救爹爹出去。她抿緊唇轉身將地上擱著的三大袋搜刮的東西往客棧拖去,正使勁拉扯時,突然有人打斷她。
「周姑娘。」郝漸喊住她。
曉蝶鬆開袋子,昂頭看見一名身著黑綢衣,手持灰扇,神情猥瑣的老人,他身後還站著幾名嘍,看來頗有一點來歷。
「這位大叔,有什麼事嗎?」她禮貌地問道。
郝漸威風地宣告道:「天大的好事,我主子乃南城城主彤霸,他想請周姑娘去南城玩幾天。」
曉蝶怔怔地看著他們,老老實實且客氣地拒絕:「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我不認識你們主子;而且,我現下沒有心情去玩,我爹出了事,你幫我跟你主子拒絕吧。」
「拒絕?」郝漸提醒她。「我主子彤霸很可能娶你為妾,我說得這樣明白,你懂了吧?」郝漸等著她高興的大叫,但等了好一會兒,卻見她只是莫名其妙地用著圓溜溜的眼睛瞪著他,彷彿他有多奇怪似地。
「大叔,我真的不認識你主子,他怎麼會想娶我為妾呢?」真荒謬。
她問題怎麼這麼多?郝漸開始不耐煩了,他喀地一聲闔起骨扇,打開天窗說亮話:「總之,你跟我去南城陪我主子,保證你榮華富貴一輩子……」
陪?曉蝶忽而明白過來,忙不迭地後退一大步,防備地瞪著他,緊張到舌頭不由自主地打結了。「大……大叔……謝謝你,但是……我不想……」她客氣地拒絕。
「你不想?」他第一次聽見竟有女人會拒絕南城城主求愛,而且還是被這麼一個窮途末路的女子拒絕,他不敢相信。「你知道你在拒絕什麼?榮華富貴啊,你看你現在慘兮兮的樣子,你跟我走吧,保證讓你過好日子。」說著,他上前抓人,幾名大漢跟著強押她。
曉蝶驚嚷出聲,奮力地掙扎著,她又踢又叫,然而滿街的人只作袖手旁觀、視若無睹,她驚懼地苦苦哀求--「放開我,我不要去,放開我啊,放了我吧,求求你……」她被硬拉著走,哭嚷著並使勁想甩開被拖住的手,驚慌中一隻大手突然握住了她被拉扯的小手,她昂臉,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英俊臉容。
楚天豹輕易將扯住她的那名大漢格開:「郝漸,就算你忙著討好彤霸,也不必做到這樣難看吧?」
「豹爺。」郝漸恭恭敬敬回道,「您知道我主子中意她。」
「中意是一回事,強擄人又是一回事。」他看一眼嚇得直打顫的周曉蝶,她面色蒼白如紙,眼眶盈滿驚懼的淚水,他強勢地擋在她身前對郝漸道:「很明顯她不想跟你們走。」
郝漸瞇起眼睛開口:「豹爺,沒理由為了一個窮酸女子壞了大家的和氣吧?」
「放心--」楚天豹不容置疑地道,「我和彤霸的交情沒有這麼脆弱,就算是我現下讓他損失一名師爺,相信他也不會在意。」
話一挑明,那穿透性的銳利目光令郝漸狠狠打了一個冷顫,他望著楚天豹充滿力量和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偉岸身軀,慌張地和一夥人急急告退。
楚天豹轉身面對周曉蝶,他黑色的眼睛冷靜而深沉地盯在她臉上,他注意到她嘴唇抿得泛紫,她的臉可憐兮兮地直顫,眼睫濡濕,一顆淚珠適巧下落,他下意識伸手擦去那滴淚珠,這時她回過神,仰起臉--剎那間,四目交會,他的心弦莫名地一扯。
周曉蝶只是昂著一張小臉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他的心怎麼忽然揪緊了?胸口怎麼忽而發起悶來?他從沒有過這樣奇異的感受,他有一些怔住了。
半晌,她終於記起他來.他是北城當家的。她吸著哭紅的鼻子,抽噎地道:「我知道你是這兒最大的,方纔我把爹爹輸掉了……」她哽咽地絞扭雙手,苦苦哀求道:「你幫我和大堂主說情,請她放了我爹,好嗎?」
「我知道,我方才都看見了。」他冷靜地分析給她聽。「這兒我都是交給鍾姑娘打理,我既然信任她自然不會毫無原則地干涉,我不能幫你。」
周曉蝶失望地低下臉。「我明白了。」她緊咬著唇,黯然離開。
經過他身旁時他突然抓住她手臂--好細的臂彎?!他問:「等等,你--有什麼打算?」他竟有些擔心。
曉蝶甩開他的手,輕聲回道:「我自己想辦法。」
「周姑娘,賭坊不會虧待你爹爹的,你大可以放心。」為了令她好過些,他保證道。
周曉蝶沉默半晌,忽而抬起臉一對眼兒憎恨地瞪住他,而他被那憤恨帶淚的眼眸給怔住了。
「你開的賭坊害慘我爹,你賺飽了荷包,卻讓我日夜活在噩夢中,永遠三餐不繼,無止盡厭憎的噩夢,你害慘我了,我恨死你,我恨死這個島,我恨死了!」
她放聲痛哭起來,小小的臉兒因為憤怒脹得通紅。楚天豹俯視她可憐兮兮的狼狽樣,她看起來那麼嬌小、那麼脆弱,他忽而有股衝動想擁她入懷,想保護她。
可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默地接受她的指控,她啜泣地控訴他,一遍遍重複地嚷嚷著她恨他。
「周姑娘--」他解釋。「沒有人強迫你爹賭,我只是一個販賣希望的商人,販賣一夜致富的希望,你將罪過全推給我並不公平。」
她知道他說的有理,但她仍冷冷地說道:「你販賣的不是希望,是陷阱,一個墮落的陷阱,一個萬劫不復的陷阱!」說完隨即掉頭離去。
陷阱?楚天豹黑色眼睛在濃密的眉毛下專注地凝視她孤單憔悴的背影。
她含淚泣訴,激憤指控,她通紅的眼眶,含恨的眼眸,竟使他心中感到極端難受,他深吸口氣,想撇去那股不適的感受,想抹去她那對模糊了的淚眸。
楚天豹轉身離開,蕭瑟風中,他告訴自己內疚的感覺是可笑而荒謬的。他不必同情那些貪婪的賭客,這起買賣是心甘情願,他沒占任何人便宜,他沒有錯,錯只錯在周曉蝶父親不知適可而止。
???周曉蝶疲倦不堪地步進客棧,掌櫃一見到她迎了上來。
「周姑娘,方才有人托了一件東西給你,我將它擱在你房間裡了。」
「謝謝。」曉蝶將笨重的幾隻麻袋搬回房間,那可惡的楚天豹害得她這麼慘,連親爹爹都賣給他了,往後每天她都要去搜刮他賭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