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蝶將茶具端至院裡的石桌上。
然後她將手一橫,攔住正差點撲到免子的白芯心。「饒了它吧!」她說道。
「姊——」芯心氣得躁足。「我差點就抓到了!」
「抓到又如何?」
「丁邦要教我怎麼烤兒肉吃!」白芯心埋怨。「人家都沒見識過怎麼吃免肉呢!」
白衣蝶卻皺起眉頭訓她。「你如今吃好的、穿好的,缺了什麼?非要苦苦逼那畜牲驚得拚命逃?人家是有需要才殺生,你竟是為了好玩殺生,真不應該——」
白芯心撇撇嘴,吐了吐舌頭,不敢頑皮了。
丁邦看她竟被少夫人訓得動都不敢動,連回嘴都不敢,不禁偷偷笑她。總算是一物克一物,再野的人可也有安分的時刻。
寧時鷹過來雲淡風輕地轉變了氣氛。「好香!茶刺好啦?」
白衣蝶一見他立刻眉開眼笑。「怎麼,你眉梢也沾了泥了?我替你擦掉……」
說著溫柔地幫他拭去,又替他斟茶。
白芯心忍不住扮鬼臉。「可巧了,一見我就凶,一見他就笑——」
丁邦噗哧一聲笑出來。
寧時鷹也笑了開來。
只有白衣蝶又羞又惱地瞪著白芯心又笑又罵。「早晚把你的舌頭割掉——」
「寧、時、鷹!!」忽然破空一聲淒厲傳來。
院門閃進個披頭散髮、窮凶極惡的蕭怡紅。後頭跟了一個丫環拚命拉住她勸。「小姐,不要啊!別衝動——」
原來蕭怡紅早已為著寧時鷹婚後,一連多日對她不理不睬而氣了許久,今兒個又聽下人說他為了白衣蝶要丁邦找鏟子,親自為她植花。氣得她再也忍不住,所有委屈一併爆發,抓了桌上的剪子就衝了過來。
現在一見滿院植好的玫瑰,她又妒又氣的衝上去就鉸了一朵又一朵。
丁邦忙上去搶她的剪子,眾人也圍了上來。她瘋了似的誰也拉不住,仍是拚命鉸花。白衣蝶眼見寧時鷹為她栽的花被殘忍地鉸去,心中一痛,想也沒想即徒手去搶她的剪子。蕭怡紅怎麼也沒想到她敢徒手來搶,一不小心就劃傷了她的手,皮開肉綻。
「衣蝶——」寧時鷹拉回她的手,瞬間摔了蕭怡紅兩巴掌,叱道:「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蕭怡紅瞪大雙眸。「你打我?」她氣得哭了,渾身發顫。「她自己要伸手過來,被傷了活該,你還打我?!」
寧時鷹忙著替白衣蝶止血,又罵怡紅。「如果她有什麼閃失,我饒不了你,別說打你,殺了你都可以——」他氣壞了,話說得極重。
「你——」蕭怡紅扔下剪子,哭著奔出恆翠院,整顆心被他的話擊碎。杏兒則疲累地追了出去。
寧時鷹扶著白衣蝶坐下,忙著看她的傷口,幸好未傷及筋骨。丁邦拿了止血粉來,白芯心忙著遞手巾清理傷口。寧時鷹一邊替她包紮一邊忍不住責備。「你真是,不過是幾朵花嘛!你竟連手都送上去給她鉸——」
那對她而言,不只是幾朵花的意義。她的手不痛,心倒痛了,看他辛苦了大半時辰種的花幾乎全被鉸了,她怎能不急?
她傷心地看著那落了一地的花朵。「可惜了那些花兒,我們才把它從山谷帶過來,這會兒就被鉸了死在這裡。」
彷彿預言了什麼不幸似的,她原先在雲端的心瞬間跌了下來。
寧時鷹看她發愁的模樣,起身將那些鉸下的花朵一一拾了起來,再自衣襟內抽出那曾在街上見過的「鴛鴦劫」錦帕攤開,將花瓣一片片鋪到帕上,收攏錦帕打了死結,笑著對衣蝶說:「你看,這不就成了香包?你可以帶上一輩子了。」
他的話溫暖她的心,白衣蝶拿著香包聞了聞,沁鼻的香味溢滿四周。真服了他,這也想得出。
她忘了難過,高興地說:「真是個香包了。對了,你怎麼有這條錦帕?」她記得自己繡好這「鴛鴦劫」後就托人去賣了。
白芯心搶白。「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時鷹哥哥買了下來保存哪!」跟著把那日街上巧遇寧時鷹的過程說了一遍。
白衣蝶幸福得笑開了,看著寧時鷹寵溺地將她連人帶花圈進懷裡。
為著上回討靈芝之事,寧夫人總算認清怡紅那丫頭的自私自利,自然她嫁過來後也懶得理她了。
蕭怡紅原是蕭府的千金,說話做事任性妄為,而今在寧府除了服侍的下人外,沒人理會她。再加上上回一時氣憤,胡鬧中鉸到白衣蝶的手,自個兒也心虛了,於是沉默了好一陣。
一日復一日,好面子的她又不肯回蕭府訴苦,真真是啞巴吃黃連了。她漸漸受不了煩悶,成日命杏兒同她上街逛去,又流連著幾間酒樓。鎮日把自己喝得糊塗,欺騙自己過得很好,不肯承認失敗。
這日午後,她又在酒樓喝得發昏,抓了杏兒就摔她耳光。「打你這個賤貨!」她將杏兒看成是白衣蝶。
杏兒忙哭叫。「小姐,你又醉了,我是杏兒啦!」
蕭怡紅定睛瞧瞧,知道自己又糊塗了,也不肯認錯,只是厭煩一句。「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她,但你是我的下人,我把你當那姓白的打幾下消心頭恨,不行嗎?你哭個什麼勁?」
杏兒有苦說不出,只得怨自己命苦,心頭儘管恨,嘴上還得小聲應道:「小姐教訓的是——」
「哼!」蕭怡紅越發囂張:「我其實可以打得更重,你再哭小心我多摔幾下,該哭的是我!你哭什麼?有本事想法子讓那姓白的賤貨哭去。」
杏兒難過地想:唉,有本事地早投奔去當那白衣蝶的下人了。聽說白姑娘性情孤僻,先是得罪了不少人,但漸漸下人們發覺她其實極好服侍,很少麻煩人,更別提會打罵誰了。
杏兒心中歎息一聲,她要是男人也會棄了蕭怡紅娶白衣蝶為妻。才想著,蕭怡紅又摔了一隻杯子過來。「呆子!發什麼白日夢?沒見我酒杯空啦?」
杏兒忙為她斟酒,一方面又想,她真丟盡寧蕭二府的臉了。
蕭怡紅早拋棄了尊嚴,怨憤地灌酒。「那賤貨可得意了,全府的人都被她收買了!」
「蕭姑娘——」鄰桌一位中年肥胖的男子忽然過來搭訕。
蕭怡紅看這男人賊眉鼠眼的,她呸了一聲。「我的名字你也配叫?」
那人也不惱,只管笑。「久聞蕭府千金蕭怡紅貌美如花,傾國傾城,今日一見果真不假。」他存心哄她高興。
幾句話說得蕭怡紅鬆了臉。「你是誰?」
「先別問在下何人,只是……」他兀自坐下悄聲地道:「在下方才聽聞蕭姑娘的怨憤,或者,小的有法子解決——」
「你可以?」她心頭一陣驚喜。
「當然,在下有的是妙計。」
蕭怡紅打量這其貌不揚又色迷迷的男子。「你是誰?」
他拱手笑道:「在下乃胡群是也——」
杏兒和蕭怡紅聽了差點跳起,此人是採花大盜胡群?
杏兒悄聲地規勸。「小姐,我們走吧!」
蕭怡紅猶豫了一會兒,沒有走的意思,反而問他。「你方才說有妙計可是真的?」
「當真——」他又說:「我其實和白衣蝶之間有事未了,我和你可說是目的相同。」
蕭怡紅聽了大感興趣,語聲犀利。「我要白衣蝶離開寧府,再不能回來。你可有法子?」
胡群呵呵大笑。「有、有。」
杏兒聽了忐忑不安,直扯小姐的衣袖。「小姐——」她真是走火入魔了,竟和這惡人搭上!
杏兒好意阻止,蕭怡紅卻氣得推她一把。「少煩我,滾一邊去,吵死了。」
跟著興沖沖地和胡群計劃著,她發誓要讓白衣蝶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第九章
深秋時分,寧時鷹不得不動身同丁邦上京城一趟。按例,這是結算幾間鋪子一年營收的時候。
白衣蝶自然萬般不捨,臨行前一夜怎麼也睡不著,只是傻怔怔地問:「你非得去不可嗎?」這一分別也要大半個月。光是想,就叫人寂寞得蝕骨蝕心。
寧時鷹似笑非笑地瞅住她瞧。「捨不得我?」
白衣蝶歎息著,偎進他溫暖的胸膛。「你日日陪我,我早忘了你也有正事要辦!難道我不能同你去嗎?」
「從這兒到京城少說也要一日一夜奔波——」
「我不怕。」
「很辛苦的——」
「沒關係……」
他敲敲她腦袋。「你沒關係,我可有所謂。你忘了我們約定好明年要生個胖娃娃,你答應我要養好身體的。」
提到娃娃,她滿是笑意。她日日遵從大夫的指示,按時飲補湯,務必用最健康的身子來準備懷他的孩子。
寧時鷹盯著她瞧。「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努力!」
「努力?」她一時轉不過腦筋。
「努力「做人」呀!」
她笑出聲來。「那你要男娃兒,還是女的?」
他親她頰邊一口。「我要個陰陽人!」
「陰陽人?」他又在胡說什麼了?
「若是男的,最好有女孩的細心腸;若是女的,最好有男子的剛猛,才可以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