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亂想。」她轉過身來盯著芯心。「倒是你這麼晚還不回你自個兒房間,淨在這囉嗦。」
「我陪你嘍,怕你孤單。」
「我還是一個人清靜就好——」
白芯心嗤地笑了。「姊姊,時鷹哥哥今晚和那姓蕭的同床共枕,也是沒辦法的嘛!但我相信他心中只有姊姊你一個的。」
「你說話老是不乾淨,我看你這丫頭聰明過頭學壞了!去去去,別吵我,回你房間去!」
白衣蝶趕走了她,門一掩上,心頭不免又空虛起來。昨夜寧時鷹還在這睡著,今夜那鴛鴦被只有她自己一人蓋了。
教人怎麼能不感傷?
他會不會過了今晚後,迷戀上蕭怡紅?
白衣蝶難過地吹滅燭燈。房間登時暗了,只剩月光滲過窗子映到屋裡。她問自己:沒名沒份了,還留得住他嗎?雖說對他有一定的信心,但那蕭姑娘那麼主動熱情,他會不會、會不會……
唉——她重重歎口氣。何必庸人自擾呢?還是趕快睡吧!
她踱向窗口,把窗扉也拉下關了。
忽然憑空伸進一隻手擋住地,也驚了她一跳,她忙推窗探頭——忽而有人偷吻了她。
她驚得身子一縮,暗裡一隻手卻抓住地肩膀。「別怕,是我——」
白衣蝶看見寧時鷹一雙眼眸懷壞賊賊地笑她。「這樣膽小哩!」
白衣蝶見是他,心中一樂,又作勢要捶他:「沒良心的,鬼鬼祟祟嚇我!」
罵歸罵,她仍是急急忙忙給他開了門。又問:「你怎麼過來了?那邊不是洞房花燭夜嗎?」
他笑得更壞了。「所以啦,那頭已經有人氣得在砸杯子摔椅子了。」
白衣蝶聽他這樣形容,不禁跟著笑了。「你小心被人咒!」
「沒法子,我捨不得一天不同你在一起!」說著,一把摟住她。「我怕你一個人在這因為我,偷偷掉眼淚……」
她嘴硬地回道:「少淨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我可從不掉淚的。」
寧時鷹抬起她下頷,深情地仔細端詳。「那倒是,從不見你為我掉過半滴淚。」話裡少不得有些埋怨。
她很小就發過誓,無論發生什麼都再也不哭了。眼淚根本減輕不了痛苦,對事情又沒什麼幫助。從前,爹爹發起酒瘋來每每打她,她哭得越凶,他打得更凶,所以她再也不哭了。
偎在他懷裡,白衣蝶幸福地望住他。「沒什麼事,有什麼好哭的?」
「你這冷血的——」他罵著吻住她。
又是一夜纏綿。
恆翠院外邊,一個鬼祟的身影偷窺了一會子,奔回了少爺新房那兒回稟了怡紅。「小姐,少爺果然是去會白姑娘了。」說話的是怡紅帶過來的貼身丫環杏兒。
「豈有此理!」怡紅氣得撕破了自己身上的嫁衣,又剪了被和枕,鬧了大半夜。她以為寧老爺會過來做主,誰知哭了大半天也不見有人過來問她一聲。
就連昔日待她最慇勤的老夫人也沒過來看她。
反了、反了。寧府上下全在看她蕭怡紅的笑話嗎?全向著那姓白的嗎?
「他不愛你的!」
忽而,她想起爹爹前日勸她的話。沒想到竟都成真了。可惡、可惡?!蕭怡紅怨憤難平,只能對著丫環發洩,拿起燭抬就往杏兒臉上砸,咆哮道!「滾!沒用的畜生!你是不是也在笑我?!」
杏兒沒想到突被砸了一下,額頭敲出血來,嚇得忙跪下大哭。「沒有啊,小姐,杏兒就算向天借了膽也不敢笑您半句——」
蕭怡紅氣呼呼地坐下。「你下去——」斥走了她,自己坐在被砸得亂糟糟的新房裡哭。
蕭怡紅當真是天真過了頭,竟以為區區一個名份便可得到他的心;竟以為對白衣蝶羞辱就可以逼走她。沒想到她越是窮凶極惡地想把他們分開,他們竟黏得更緊密。
反而是自己惹來一身腥,在寧府落得討人厭了。想及此,她不反省自己,只是更恨白衣蝶。
她只忙著記得她失去了什麼,白衣蝶又搶了什麼過去,根本已經被嫉妒和仇恨熏紅了眼睛。她不在乎也忘了自己可以走的路,她只知道自己的快樂和幸福全被白衣蝶給搶走了。
她詛咒白衣蝶,恨不得她早死。
她不會祝福他們。蕭怡紅氣得把自己的唇都咬破了,滲出鹼熱的血。
如果蕭怡紅住的地方是地獄,那麼,恆翠院便是天堂。白芯心和丁邦兩人年齡相仿,成了好朋友。老實的丁邦常在言語上被白芯心佔了便宜。可是惱歸惱,對白芯心白白淨淨、聰明機伶的模樣倒是暗暗喜歡著。
於是在白芯心的要求下,丁邦偶爾會在院裡教她要拳弄劍一番。
他的武功尚淺,只能掃下幾片落葉,召了幾道風舞,卻已夠讓白芯心看得目瞪口呆連聲叫好。「太棒了,你快把你會的全教我!」
丁邦老實地招認。「我會的這些根本不算什麼,我們家少爺才厲害!飛簷走壁,來無影去無蹤,什麼人也打不倒他。」
「那他的武功又是跟誰學的?」白芯心好奇地睜大了眼問。
「跟寧太夫人學的,也就是少爺的奶奶。」
「哦——就是上回主婚的老奶奶!」怪不得雙眸銳利如箭,有股迫人的氣勢。白芯心點頭想了又想,忍不住又問:「那老奶奶又是誰教她武功的?」
「是太爺。」
白芯心又開口。「那——」
「那太爺的功夫是誰教的?」丁邦主動替她接完了話,然後受不了地抗議。「你這樣問哪問得完?」
說的也對,她自己都笑了。「唉,希望能見見耶律奶奶的夫君,然後跟他學武功,打遍天下無敵手,誰要再敢欺負我和姊姊,我就殺殺殺殺殺——」說得她比手劃腳起來。
看白芯心那副認真樣,真好笑。「別「殺」了。你現在有寧府的人做依靠,誰敢欺負你。再說……寧太爺早就不在世上了。」
「不在世上?」忽然她感到一陣惆悵。「那麼,耶律奶奶一定很痛苦、很難過嘍!」
丁邦點頭。「沒錯,他們一直都很恩愛。」
「其實,不論是多麼恩愛的人,最終也免不了要分離——」她感慨歎道。
丁邦沒有聽懂她話中的意思,說道:「不會啊!像少夫人和少爺不就是高高興興地在一起了?可見是只要真心相愛著,不論遇上再多的阻撓,最終仍是可以相守一生的。」
白芯心清麗稚氣的臉上,忽而閃過一抹世故,她堅決道:「但總不可能同生共死吧?我這輩子都不要和人談感情了,也不要浪費時間去愛誰——」反正只有「分離」是永恆的。所謂的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與其將來得承受散席的痛,倒不如一開始就甭去賣心思搭那長棚了。
白芯心說得異常堅定。
不知何故,丁邦聽得難過起來,又不僅自己心頭那朦朧的刺痛感是從何而來,也只有沉默了。
一陣風吹過,吹來了一陣玫瑰的香味。
原來是少爺和少夫人回來了。兩人手上都摘了一大把的白玫瑰,臉上儘是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他對丁邦叫道:「小丁,快幫我找鏟子過來,好把玫瑰種下。」
白芯心愉快地迎上來閒了香味:「哇——哪來那麼多玫瑰?」
「我和你姊姊去逛了鎮上錢伯的花園,竟是在座小山谷裡。」寧時鷹對著白衣蝶笑。「她喜歡極了,所以我買了二十株,打算也植進恆翠院。」
白芯心笑道:「哦——連山谷底的玫瑰都移進院裡來了,時鷹哥哥也太有心了吧?」她不忘糗姊姊。「是不是啊?姊——」
白衣蝶不好意思的淡淡笑了。
這時,丁邦也帶了鏟子過來。「少爺,這種粗活,交給我就行了,您去休息吧。」
寧時鷹溫柔地說道:「我們一起種吧。趁天色末晚,把它們值進土裡。」
說著,接過白衣蝶手上的十株花。「你逛了一天,進去休息吧!別站在這吹風,等會兒著涼了。」
白衣蝶柔聲應道:「我去沏壺茶給你喝——」說著,打算回屋裡。又轉頭問芯心。「你不進來嗎?」
「不——」她認真地注視著前方。「我要看他們怎麼將花栽進泥土裡。」
白衣蝶微笑搖搖頭。「真是,你就是什麼都好奇。」說著,一個人回了屋裡。到後頭打了火,燒起一壺熱水。
稍後,她拎了熱水回房裡,專心地仰了壺茶。忽然聽見白芯心的笑聲,抬頭看見窗外夕陽下,白芯心和丁邦圍堵著一隻白兔,兩人忙著抓它。而寧時鷹則細心地對剛栽進土裡的白玫瑰澆水,澆了一朵又一朵。
望著這幅景象,白衣蝶感動莫名。這個男人幾乎給了她全世界的幸福,也給了她充滿愛的生活,更為她築了寧靜的家園,令她忘卻所有煩惱。
而她,除了去愛他,沒什麼可以給的了。他令她懂得熱愛並珍惜自己的生命。她是多麼地快樂、滿足。能被一個人如此寵愛、保護著,人生至此,她還有什麼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