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蝶笑斥。「我說這是「四不像」。」
兩人笑鬧著親密了一夜,直纏綿至三更天。
寧時鷹睡著後,白衣蝶卻仍清醒著。她起身貪看他熟睡的臉龐,愛憐地輕劃他眼眉。發呆了半刻,她起身將預先繡好的錦帕輕輕塞進他替換的衣衫內。
她繡的是另一隻鴛鴦。他那只給她做了香包,於是她又悄悄為他繡了一隻。他們一人帶上一隻,也算成雙成對了。
正低頭專心替他收拾行李,忽然電光一閃,轟隆一聲打起急雷。
白衣蝶推開窗,只見風雨急落。
「好端端的怎麼下起雨了?」她埋怨著收起窗扉,希望明早地動身之時雨已停歇。
可惜雨一直下到天明。
秋晨,天濛濛亮,陰濕寒冷。
寧老爺和夫人叮嚀過兒子一路小心,之後便刻意回了房,好讓白衣蝶和兒子獨處。而蕭怡紅則未被告知少爺上京城之事,尚在睡夢中。
白衣蝶撐起一把荷花樣的褐色油紙傘,親自送他直至府外駒旁才止步。白芯心跟在姊姊身後。
寧時鷹為了兩天趕路,披掛上黑色的金邊斗篷,看來意氣風發。
他俐落地躍上馬背,丁邦服侍安主子,也躍上了一旁的棕色馬背上。
寧時鷹不捨地俯望他心愛的小妻子。
傘下她面容蒼白,彷彿就要哭了。可是她那單薄的身子仍僵硬地忍住眼淚,雪白的袍子襯得她益發惹人憐愛。他彎身溫柔地替她瓏緊袍子,順勢在她耳畔低聲一句。「天冷雨大,進去吧!」
她勉強擠出一抹堅強的微笑,聲音卻有三分哽咽。「我看你走了再進去——」
為什麼心頭不住地悲傷?頂多半個月他就回來了,為什麼卻似永遠不再相見似地難過?她的胸口情緒澎湃。
寧時鷹沉穩黑夜一般的眼睛,深深望住白衣蝶。
他安慰她。「衣蝶——分離只是為了相聚!好好地等我回來。」
她點頭。
寧時鷹又吩咐白芯心。「丫頭,幫我照顧好你姊姊,別教她做出令我擔心的事。」
白芯心眼圈早紅了。「你放心,我們會乖乖地在這兒等你回來。」
他點頭,而丁邦則一直怔怔望住白芯心。
然後兩人扯韁喝了一聲,馬如箭般奔往前方,把她們拋落後頭。沒幾步路程,寧時鷹再回頭,只見伊人仍癡心站在原地目送他。
他忽地心中一緊,勒住韁繩掉頭疾疾奔回,直至她面前。突然,寧時鷹衝動地將她拉進懷裡。
那力道令傘兒飛落,更令她心頭一陣酸意。
白衣蝶在他肩上闔上眼。為什麼,她有一種看不見明天的感覺?
「衣蝶——」他聞到她身上散發濃濃的玫瑰香,她一直掛著他送的香袋。「衣蝶……」他真痛恨分離。
長長的擁抱之後,他留了個吻在她額上。「等我回來——」
「好!」她答應。
這次,他不再回頭,啟程前往京城。
白衣蝶又站了好一會兒。看著他消失了的背影,他其實同她一樣難過。
白衣蝶有點兒內疚,她其實應該再高興一些,再多笑一些,不必令他也難過起來。可是,看他離開,她怎麼也沒法子微笑。
她的眼睛又酸又澀。
白芯心勸著。「姊,該進去了。」
「唔——」
「你甭難過,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可是,白衣蝶覺得這將會是好長的半個月。
她恨不得回頭沉睡上半個月,然後醒來睜眼一看,他已回來了,就在床頭對她微笑。
寧時鷹走後,恆翠院益發寂寞了起來。雖然寧老爺常差人邀白衣蝶去看戲或聽曲子,怕她悶壞了。可是白衣蝶總推著不去,她不愛那種熱鬧,寧願一個人躲在院裡沏茶看聞書,想寧時鷹,數日子。
倒是白白便宜了白芯心。她就愛看那新鮮熱鬧的玩意兒,總忙不迭地搶著趕去,加上老爺那兒人多,她又愛和人抬槓,總玩得捨不得回來。
寧老爺對白芯心的機伶倒挺喜愛的,直說詫異姊妹倆性子的天壤地別。
這日,白衣蝶又在院子裡捧著茶對著滿院花草發悶,忽而蕭怡紅急急衝了進來嚷叫。「你還在這?」
白衣蝶見到她很是詫異,跟著又被她喝得莫名其妙。「什麼事?」
她驚慌失措喊著。「你妹妹和人打起來啦!」
「芯心?」
「真是,杏兒不過說了幾句難聽話,那丫頭竟發潑撲倒了杏兒,兩人打了起來,我勸都勸不開,又怕事鬧大——」
這芯心真是。「她們在哪?」
「我帶你過去——」說著,疾步往回行去。
白衣蝶忙跟住她,可她走得又急又快。白衣蝶只得盡力地追,但一會兒後,竟隨她追出府外,往偏僻的林間去了。
她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打架?白衣蝶心頭嘀咕,不覺地走了好長一段路。
「蕭姑娘——」她停步。「她們怎麼會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白衣蝶疑惑問。
蕭怡紅停了步伐,轉身走到她跟前笑了。「你不覺得你問得太晚了嗎?」說著忽而揚袖,袖管揮灑出一陣迷香。
白衣蝶來不及屏住呼吸,只覺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林間胡群的笑聲揚起,他閃身現形。
「好極了!」他稱讚著蕭怡紅,一邊貪婪地望著地上的白衣蝶。「剩下的,就是我的工作了——」
他色迷迷地將白衣蝶抱起,同蕭怡紅走回他的落腳處。那是一間簡陋的屋舍,搭建在山林間靠溪的隱蔽處,杏兒依怡紅的命令一直等在那兒。她心中忐忑不安,看見白衣蝶被抓了回來,不省人事的躺在胡群懷裡。
「小姐,白姑娘她……」
「他沒事,只是被迷昏而已。」接著她對胡群說道:「我們在屋外等,你快點——」
「當然、當然——」胡群邪惡地笑著,抱著白衣蝶進了屋裡。
杏兒看他抱著白衣蝶進了屋內又關起門來,忽而明白過來,錯愕地問:「小姐?他——」
蕭怡紅得意的微笑:「那賤人搶了我的男人,我現在幫胡群搶她過來,很公平!」
杏兒大驚失色,瞬間嚇白了臉。「使不得啊!這怎麼可以?小姐,你別糊塗了,這——」
「住口!」蕭怡紅喝斥她。「你要敢回去對人說半句,信不信我打死你?別忘了你鄉下的老爹和弟弟的生活費都是我給的,你乖乖地少廢話,回去賞你十錠白銀!」
一聽見爹和弟弟,杏兒眼淚立刻滾了出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把她嚇壞了。
要是少爺回來還得了?更別提白姑娘的痛而她卻無力阻止只能掉眼淚……那樣一個慍婉的好姑娘,竟然———竟然給胡群那樣的惡賊給糟蹋了。連杏兒都為白衣蝶掉淚。
迷魂香令白衣蝶神智昏茫,身子癱軟無力,人也昏沉沈的。
怎麼回事?她感覺有人壓住她。好重,她不能呼吸。她努力睜眼,卻只是朦矓中看見個生人欺在她身上,正野蠻地欲撕去她的衣服。
白衣蝶急著想推開他,身子卻一點力氣也沒有。老天她急著想呼救,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無助地睜大雙眸,說服自己這是在夢裡。
誰來救她?
無助中,她用盡僅存的力氣阻擋他扯去她的衣服。
胡群厭倦她的掙扎反抗,乾脆一掌劈昏了她。
白衣蝶於是墜入無止無盡的深淵,失去意識……
此時——
京城的寧記布廠忠二店。
寧時鷹步出廠外,臉上儘是微笑,丁邦跟在一旁領了一張銀票。
「少爺,再收兩家廠子的帳,咱們就可以回去了。」他說著,將銀票遞給了寧時鷹。
寧時鷹將銀票塞進衣內,忽而有個冒失鬼衝撞了他。幸而寧時鷹身強力壯,身子只顛了一下。也就不計較,和丁邦討論著今晚上何處吃飯。
他竟沒發覺袖內的錦帕被方纔那一撞,跌飛至一旁的地上。他猶自和丁邦說笑走了好幾步路。
頃刻間他彷彿心有所感,回頭怔怔呆了一會兒。
「好像……」好像聽見有人喊他。
「少爺,怎麼了?」
大概是太想衣蝶了,他笑笑搖頭。「沒事沒事——」和丁邦繼續方纔的話題。
且說蕭怡紅和杏兒等在房外,兩人的心情都緊張著。
由於杏兒天性善良,內心備受煎熬。她很想救白衣蝶,又怕連累自己的親人,但袖手旁觀卻又過意不去,於是她不禁愁容滿面地乾著急。
「小姐……」忽然她轉頭道:「小姐,我……我內急。」
「你真麻煩!」蕭怡紅嚷道:「茅房在屋子後頭吧?你自己找找看,別打擾到胡群,要不有得你一頓打!」
「是,我馬上回來!」杏兒敷衍著,繞到屋子後頭。
她從屋後的偏門溜進屋內,然後從廚房撿了一根粗壯的木頭。
她小心、輕聲地穿過廚房……
她抓著那根木頭,心中滿是恐懼。她知道,如今只有她可以救白衣蝶,這勢必得冒奢極大的風險。也許不值得,然而杏兒知道白姑娘是個好人,怎麼可以任她被胡群玷污?
如今也只有賭一賭了!杏兒豁出去了!蕭怡紅淨幹些傷天害理的事,她絕不讓她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