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致中坦率的說,迎視著致文的目光。「我告訴你吧,初蕾完全不適合我,我要一個能崇拜我的女孩子,就像你說的,能把我的缺點當優點的女孩子!不會對我說『不』字的女孩子!能把我當一個神來膜拜的女孩子……」
「世界上有這個女孩子嗎?」致文冷哼。「你下輩子也找不到!」「誰說的?」致中的下巴抬高了,急切中,他不經思索的說了出來:「你怎麼知道就沒人崇拜我?愛我?對我言聽計從,永不反抗?我就認得一個這樣的女孩子,她柔得像水,美得像畫,順從得像一隻小波斯貓……」
「好呀!」致文大怒,他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來,一伸手,他抓住了致中胸前的衣服,怒不可遏的嚷:「你這才說了真心話了!原來你變了心!怪不得你不要初蕾了,怪不得你派了她幾千幾萬個不是!原來你有了新的女朋友!原來你又見異思遷了!所以你和初蕾吵架,你故意和她吵架……」
「才不是呢!」致中也叫了起來:「你別血口噴人!我認識雨婷是在和初蕾吵架以後的事,還不過才一個多月,如果初蕾不和我吵架,我根本不會認識雨婷!你不要把因果關係顛三倒四……」「我不管什麼因果關係!」致文大叫:「反正你變了心!反正有另一個女孩子插了進來!你!你是個無情無義的混蛋!你是個不負責任的混蛋!你是個玩弄感情的混蛋!初蕾為了你,瘦得不成人形,你卻整天流連在別的女人身邊!你!你還是人嗎?你還有人性嗎?你……」「放開我!」致中掙扎著,被罵得火冒十八丈,他開始口不擇言的反攻:「你愛她,你不會去追她?一定要把她塞給我?你才是混蛋!你不只是混蛋,還是糊塗蛋!不只是糊塗蛋,還是笨蛋!你不敢追你愛的女孩子,卻在這兒假作清高!滿身道學氣!滿身迂腐氣!你應該活在十八世紀,你頭腦不清,是非不明……」「我頭腦不清,是非不明?」致文氣得渾身簌簌發抖,連聲音都變了。「好好好,我該死,我混蛋,我要顧全兄弟之義,才害慘了初蕾!你罵得對,我早該知道你根本不是人,我早該採取攻勢!」他咬住嘴唇,臉色發青:「我知道我打不過你!我也知道我下巴上的傷口還沒好,可是,我非揍你不可!」
他一拳對致中揮了過去,致中往後一翻,就躲過了這一拳。但是,房間太小,他這一翻就翻到了床上。致文立刻撲到床上,整個身子都壓在他身上,對著他的下巴不住揮拳下擊,致中左躲右閃,用手撐住了致文的頭,嘴裡咆哮的大叫著:「你別發瘋!我是在讓你,論打架,兩個你也不是我的對手,你再打!你再打!你把我惹火了,我就不留情了!你還打?你這個神經病!」致中揮拳反擊了,致文從床上滾到了地上,致中的眼睛也紅了,眉毛也直了,撲過去,他抓住致文,也一陣沒頭沒臉的亂打。一時間,室內的桌子也倒了,椅子也翻了,檯燈也砸碎了,茶杯也打破了……滿屋子驚天動地的唏哩嘩啦聲……全家人都驚醒了,致秀第一個衝了進來,梁氏夫婦跟在後面,也衝了進來。致秀尖叫著:
「大哥,二哥!你們都瘋了?住手!還不趕快住手!住手!」
她奔過去,一把抱牢了致中。因為,致中正騎在致文身上,把致文打了個昏天黑地。
「哎呀!」梁太太驚呼著:「這算怎麼回事?一個星期裡打了兩次架了!小時候兄弟兩個倒親親熱熱的,長大了怎麼變仇人了?」「你們羞不羞?」梁先生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為了一個女孩子打架?世界上的女孩那麼多,你們幹嘛兄弟兩個都認定了夏初蕾!」「爸爸!」致中跳起身子,仍然氣喘吁吁。他沒好氣的說:「你別弄錯了,我們不是在搶夏初蕾,是在『讓』夏初蕾!大哥不許我不要她!真莫名奇妙!」說完,他一頭就衝出了致文的房間。致文躺在地上,下顎又破了,嘴唇也破了,血正從嘴角沁出來。梁太太擔憂的俯下頭去看:
「怎樣?傷得重不重?要不要請醫生?」
致文支起了身子,靠在牆上喘氣,拚命搖頭說:
「我沒事!爸爸,媽,你們去睡吧!對不起,我是一時氣昏頭了。」「你確定沒事嗎?」梁太太還不放心。
「爸爸,媽!」致秀說:「你們去睡,我來照顧大哥!放心,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
梁先生唉聲歎氣的,跟太太一起出去了。致秀站起身來,關好房門,她把致文扶到床上,用毛巾壓在他嘴角的傷口上。她瞅著他,歎了口氣。「大哥,你也糊塗了,是不是?打架,能解決問題嗎?你能把二哥『打』給初蕾嗎?」
致文望著致秀,心裡有千言萬語,沒一句說得出口。致秀卻在她哥哥的眼中,讀出太多太多的東西。她怔怔的看著致文,忍不住說:「大哥,你為什麼不追她?」
他定定的看著她,眼底是一片坦率。
「我試過。」他啞聲說:「但是失敗了。她心裡只有致中,我徒然……自取其辱。」是嗎?致秀更加發楞了。
第十二章
雨季來臨了。晚上,天氣變得更加涼了,但是,在杜慕裳的客廳裡,卻是春意融融的。慕裳躲在廚房裡,正用烤箱烤一些西式的小脆餅,那奶油的香味瀰漫在整座房間裡。她斜靠在牆上,不經意的望著那烤箱,只為了可以傾聽到從客廳裡傳來的笑語聲。一切都那麼奇妙,奇妙得不可思議。夏寒山最初把小方帶來,用意原就相當明顯。慕裳一看小方一表人才,氣度軒昂,心裡就有一百二十萬分的喜歡,巴不得能成其好事。誰知,小方看病歸看病,看完病後就開藥,開了藥就走,從來都彬彬有禮而莊嚴過度。看了幾次病,他和雨婷間仍然隔著千山萬水。慕裳不得已,千方百計的討好他,留他吃晚飯,給他弄點心,這一下,逼得這位醫生帶了個「未婚妻」來,這冷水潑得真徹底極了。但是,慕裳做夢也想不到,跟著這「未婚妻」一塊兒跑來的梁致中,竟和雨婷間像有夙緣似的,一見面就談得投機。第二天,這位魯莽而豪放的小伙子,就不請自來了。從此,他成了家裡的常客,而雨婷呢?卻像被春風吹融了的冰山,不只冰融了,泥土上竟抽出新綠,不只抽出新綠,竟綻放起花朵來了。
這所有的事,發展得出奇的快,快得讓慕裳有些措手不及,整個變化,也就是一個月之間的事,這個月,夏寒山因為醫院裡的事特別忙,很少來慕裳這兒,所以,連夏寒山都不知道,他所推薦的小方醫生已經有名無實,被一個毫無醫學常識的小伙子所取代了。慕裳真迫不及待的想告訴寒山,他的診斷畢竟是對的!雨婷自從邂逅了梁致中,就眼看著豐滿起來,眼看著嬌艷起來,眼看著歡樂起來……她那兒還是個病懨懨,軟綿綿,弱不禁風的小女孩,她正像朵被夏風吹醒的花苞,在緩慢的甦醒,緩慢的綻開她那一片一片的花瓣。
真想告訴寒山!真想見到寒山,而且,還有件更意外的事要告訴他!許許多多的事要告訴他,讓他分沾她的喜悅!雖然致中不是寒山直接帶來的,卻也是他間接帶來的!如果沒有小方醫生,那兒來的梁致中!說不定,從此雨婷的病就好了,從此,是新生命的開始,像蛻了殼的幼蟲,正要展翅幻化為美麗的蝴蝶。新生命的開始,是啊,她暈眩的靠在牆上,喜悅的傾聽著,似乎聽到那生命的跫音,正在向她走近。
客廳裡傳來了鋼琴聲,雨婷又在彈琴了!
是的,雨婷正在彈琴,她坐在鋼琴前面,披垂著一肩秀髮,兩手熟練的掠過琴鍵,眼睛卻如水如霧如夢如幻的注視著致中。致中的身子半僕在琴上,手裡握著杯雨婷親自幫他調的檸檬汁。他瞪視著雨婷,在他生命裡,遇到過各種活躍的女孩子,卻從沒有像雨婷這種。她的面頰白皙,美好如玉。眼光清柔,光明如星。她的聲音嬌嫩,如出谷黃鶯,渾身柔若無骨,而吐氣如蘭。她像枝名貴的靈芝,連生長的環境,都是個薰人如醉的幽谷。「你要不要聽我唱歌?」雨婷問。
「你還會唱歌?」致中驚奇的問。
「我會唱,但很少唱。」
「為什麼?」「沒遇到你以前,我只唱給媽媽聽,現在遇到你,我可以唱給你聽了。因為……」她低低歎氣,聲音清晰,婉轉,坦白,沒有絲毫的矯情,就那麼自然而然的說出來了:「我好喜歡好喜歡你。」致中按捺不住一陣心跳,從沒遇到過如此坦率的女孩子!假如她是個野性的女孩,這句話只會讓他好笑,假如她是個不在乎的女孩,這句話會讓他覺得她十三點。但,她那樣潔白無瑕,那樣纖塵不染,那樣清麗脫俗,又那樣出自肺腑的說出來,就使他整個心都飄飄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