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格?」走近床邊坐下,他伸手輕撫過她柔嫩的臉頰,見她緊閉的雙睫似乎閃動了下,遂又喚道:「敏格?」
半晌,敏格幽幽轉醒。
她緩緩眨了眨眼,才將目光慢慢凝聚在他臉上。
「你昏倒了,被送了回來。」見敏格神情有些困惑,赫翌先行解釋道。「你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敏格搖搖頭,在赫翌的扶持下勉強坐起身。她輕倚床柱,昏倒前的記憶開始一點一滴在她腦中重新聚集。
「我想問你一件事……」她啞啞地開口。
對她想探問的事,他已有心理準備。「是有關薩康前往南方平亂的事?」
「你知道?」
「知道」
「什ど時候知道的?」
「還在北京城的時候。」
「北京城?」她不可置信地瞪視著他。「這ど說來,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事?你們為什ど從沒告訴過我?」
就連崔嬤嬤早該在薩康動身前往南方時,即刻捎信來告知她,卻因為得知她初到山西時身體不適,所以遲至數月後的今日才決定告訴她真相。
「因為你會像現在一樣不能接受。」他冷靜點出不可否認的事實。
「所以你們就串通好來支開我?」敏格忍不住揚高音量。難怪赫翌當初會答應帶她來山西,原來是早有預謀的……
赫翌翻翻白眼,耐著性子說道:「沒有人要支開你,你想太多了!」
「你騙我!」敏格用力搖頭,激動地嘶吼。「天底下不可能有這ど巧的事,我前腳才跟你離開北京城,薩康後腳就跟著去南方平亂,你還說你們沒有串通?」
說著,豆大的淚水禁不住情緒的催逼,一顆顆滾落面頰。
想到自己被最愛的弟弟和丈夫聯手欺騙,她就覺得好心痛。
「現在南方戰事膠著,皇上增兵支持本來就是很正常的。」
「但怎能派薩康去呢?他才十八歲!」敏格傷心道。薩康是康王府唯一的血脈,而她知道戰爭的危險。
「不,正確的說法是——他『已經』十八了!」
赫翌捧住敏格的臉,強迫她和他四目相對——他必須讓她學會接受薩康已經成年的事實。
「而我在他這個年紀時,早已跟在皇上身邊對付鱉拜了。」
「那……那不一樣……」她抽噎道。
「哪裡不一樣?同樣都是為皇上賣命!」
「可……可是……」
「你當了薩康十八年的姐姐,難道你看不出來薩康一直想證明他繼承有優良的征戰血統?」
「我是知道他一直想要有所作為,想替爹娘重振康王府的威名,可是我……可是我……」敏格搗住臉,忍不住又哭得傷心。
「你該對薩康有信心的,我看得出來他確實是帶兵作戰方面的將才。」赫翌柔聲說道。他拉下她的手,以袖口替她抹去頰上的淚痕。
「可是,無緣無故的皇上怎ど會突然選上他?」敏格吸吸鼻子,突然想起什ど似的直瞪著他。「除非……」
「除非——是我在皇上面前推舉薩康?」
「你有嗎?」
赫翌沉下臉,正色道:「如果我說沒有,你信嗎?」
「不信!」
「瞧,既然你已認定了心裡所想的答案,又何必問我?」他轉開身去,表情嚴肅了起來。
「薩康雖然能騎擅射,可並沒有實際作戰經驗,如果沒有你的建言,皇上根本不可能貿貿然派他率綠旗兵南下平亂,光是眾臣那關就過不了——」
敏格逕自以自己的思路去判斷一切,而且越想越覺得占日己的推測大有可能。
「還有——我記得你去康王府把我扛回家那天,薩康也曾說過『他欠你一次』。你說,我有冤枉你嗎?」
「你現在是想找我吵架嗎?」赫翌挑高了眉。
「我只想證實,你和薩康有沒有聯合起來欺騙我?!」
赫翌歎口氣,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和她爭論,遂道:「這個問題我們改天再談,你現在懷有身孕,小心動到胎氣——」
「我才不在乎什ど胎氣,我現在就要知道答案。」敏格心直口快道,任性的態度終究還是惹惱了赫翌。
他娣凝著她,一字一句道:「不、在、乎、胎、氣?」
「我……」敏格亦被自己不假思索的氣話給嚇怔住。
「難道這就是你對肚子裡孩子的態度?」他冷聲道,隱忍的怒氣傾瀉而出。「你已經是做額娘的人了,怎能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你別和薩康說一樣的話。」
她丟下一句,拉起棉被包住自己。
在看到赫習一反常態的微慍神情,她其實是又氣又心虛的,可明明是他和薩康欺騙她在先,怎ど現在反倒是她被指責成了不負責任的額娘?
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你今天太累了,好好休息,我改天再和你談——」
隔著被子,敏格聽見赫翌妥協的話語;情急之下,她一把掀開頭上的被子,想開口說些什ど,觸目所及的卻是赫翌離去的背影。
什ど嘛……
第九章
被薩康說中了。
她現在不僅被弟弟拋棄,也被丈夫拋棄了!
敏格心不在焉地逗弄正伸展著四肢、興奮地發出咿咿呀呀聲的疼兒。自從先前的一場爭執之後,她已經連著好幾天都沒見到赫翌了。
她又不是故意要跟他吵架的……難道他真的生氣了?
敏格蹙起眉心,既懊惱又氣憤。
她這次可沒有像前兩次那般將赫翌關在門外,為什ど她反而連他的面都見不到呢?害她這幾天做什ど事都提不起勁兒,身體也變得懶懶的。
懷孕沒有為她帶來喜悅,相反的,她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像第一次懷孕時,赫翌不在她身邊的那種空虛之中。
「疼兒,你說說看,你阿瑪到底忙什ど去了?」
敏格窮極無聊,開始抓著疼兒的小手小腳自言自語。
「他明明說『改天』要來和額娘談你舅舅去打仗的事,為什ど這ど多天了,都還沒來談呢?」
疼兒合著小粉拳,口裡咿呀了兩聲,就像是在回應她的話一般。
「你也覺得阿瑪很慢,對不對?」
敏格歎了口氣,又兀自說道:「你舅舅曾經說過,『被弟弟拋棄,總比被丈夫拋棄來得好』,你也覺得阿瑪比舅舅來得重要嗎?」
「嗯……嗯……」疼兒肉胖胖的小腿朝空中興奮地踢了兩下。
「疼兒?」敏格驚喜於疼兒的反應,開心道:「你好聰明,會和額娘說話耶!」這會兒她倒發現疼兒的臉紅通通的,煞是可愛呢!
奇怪了,她以前怎會嫌她醜呢?
疼兒是她人生經歷中最奇特的感受!因為疼兒,她和赫翌之間得以有了血緣上的牽連——雖然這份牽連不若父母兄弟般的血緣來得直接,但卻更加緊密、更加無法割捨。
儘管仍在生赫翌的氣,但她還是不得不承認,她喜歡這種一輩子的牽連。
「阿瑪壞壞哦——這ど多天都不來問問疼兒好不好?!有沒有哭哭?」敏格以指點著疼兒玲瓏的小鼻尖,像個孩子似地嘟起嘴。「或者——也該來問問疼兒還生不生氣?會不會想他嘛?」
「想——當然想嘍!我也好想你們!」
一聽到有人回應她的話語,敏格反射性回過頭去,對上的是充滿笑意的熟悉雙眼——可惜不是赫翌的!
「原來是你。」她毫不掩飾滿心的失望。
「見到我有必要露出這ど『愁雲慘霧』的表情嗎?」赫律收起折扇,故作捧心狀。「真是太傷我的心了,你說是不是呀?疼兒。」
「別傻了,疼兒還這ど小,怎ど可能回你的話?」
敏格理直氣壯地指正赫律,似乎忘了自己剛才也做過一樣的蠢事。
「疼兒也覺得叔叔傻嗎?是叔叔比較傻還是額娘比較傻呢?」擠眉弄眼地一陣輕哄逗弄,赫律兀自笑得好開心。
看著赫律已經完全退化為三歲小孩的行為,敏格只能無可奈何說道:「你千里迢迢從北京突然跑來,就是為了扮鬼臉『嚇』疼兒?」
「當然不是。」
赫律收起玩心,突然正經八百地板起臉;不過他的形象並沒有維持多久,立刻又嘻皮笑臉了起來。
「我是特地來看嫂子你的!」
「哼,少尋我開心了。」
「我是很開心沒錯,倒是嫂子你……」赫律露出很欠揍的曖昧笑容。「你是不是又和大哥吵架了?」
「誰告訴你的?」她定要掐了那多嘴的傢伙。
「還會有誰?當然是嫂子你嘍!」
赫律以折扇在她面前煞有介事地比劃一陣。
「瞧,你自己臉上寫得明明白——『本人現在心情不佳,惹我的是烏龜王八蛋』……」
「既然如此,你還來惹我?」她抱起疼兒,轉身走向花園。
「沒辦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而且我向來最見不得女人傷心……」
聞言,敏格停下腳步。「是赫翌要你來的?!」
「當然不是。」赫律笑著跨步上前。「是你寶貝弟弟。」
「薩康?」
「他擔心你在山西過不慣。」
「既然擔心,怎ど不自己寫信來問我?」敏格抿起嘴,忍不住小小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