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真的只是朋友,我們之間沒有男女之情!」衝口反駁完之後她竟然遲疑了,掩住口猶疑地低下頭。那一夜,那時緊繃的氣氛,那奇妙的心動,還有……那個吻,代表的意義是什麼?他們,真的沒有越出朋友的範圍嗎?
「欣晨,」寧妃緩下口氣,「你真的只要做他的普通朋友就滿足了嗎?你真的對他沒有任何妄想嗎?不會的,男女之間只有一線之隔,再與他相處下去,你就會要求得越多,越來越不滿足,直到他厭倦你!欣晨,不要成為第二個娘啊!」
欣晨沉默了,真的是她想得太簡單了嗎?
恍忽間想起,有一日兩人閒談時,她再次問他,會選哪位公主做妻子。他思考後給了她答案:平樂公主。
那時她輕輕點頭:平樂公主不論相貌、才華和性情都是公主中的佼佼者,其母又是最受寵的貴妃,的確是上上之選。
為什麼?那時她只覺得是他極為聰明的選擇,現在想起來,卻讓她心痛!
難道,是因為她現在已經無法僅將他視為普通朋友了嗎?
忽然又想起,昨天她問東方蔚可不可以繼續當朋友,而他反問「什麼樣的朋友?」——難道,他也察覺出了,他們之間已經超過了限線?
寧妃摟住呆愣著的女兒,「欣晨,聽娘的話,不要再見他了。他是危險的人啊!」為人母親,她只想使盡一切辦法保護女兒周全。
沒有回答,欣晨呆呆地整理著自己的心事。
唉,情蔻初開的少女的思緒,怎會那麼容易理清?正所謂萬般愁緒,剪不斷、理還亂!
第六章
七日後,立秋。
欣晨又見到了東方蔚。
因為太后下旨放燈節在御花院護城河邊舉行放燈儀式,後宮婦女及僕從皆可參加,並且邀請了文武百官。
放燈,是京城中流傳著的一個風俗。當夏季過去、秋天到來時,女子們將自己巧手做的小燈放人河水,讓它隨波漂走。以示送走夏神,迎接秋神,並祝願有個豐收的秋季,祈禱來年也會豐收。
宮廷中的女子當然不是祈求農作物可以豐收,而是喜歡湊熱鬧,於是也每年舉行隆重的放燈節。當然其中一些宮女也會替家鄉的親人們祈禱,祝願他們平安康泰。入夜,護城河邊佈置好的放燈場地漸漸熱鬧起來。文武百官攜著家眷在河的那一頭,皇宮中的人在這一頭,河上有一座橋連接兩岸,但只有少數人才允許通過這座橋。女子們穿著各式華服,滿身珠翠,耀花了眾人的眼。
欣晨穿著公主的宮服,和寧妃、小萍來到河邊,擠入眾後宮女子群中。然後,欣晨見到了他——
東方蔚伴在太后身邊,被眾位美艷華貴的公主包圍著。他鎮定自若地談笑著,氣宇軒昂、風度翩翩,招來滿場男子們又妒又慕的眼光。在珠光寶氣之中,他含笑而立,自然而然就是個發光體,無人可掩其光采!
「欣晨,」寧妃喚回注視著東方蔚的女兒,「我們到那邊去吧。」
「好的,娘。」欣晨挽著母親走開,禁不住又回首望他一眼。無聲地輕歎,那樣的男人,的確是注定要被眾多女人所包圍的。
***
東方蔚隨口讚了身旁的一位公主一句,逗得她興奮地撫頰羞笑。然後他側頭微笑,聽著太后說話,眼光卻悄悄移向那一頭——那個牽動他心的女子,欣晨。他今晚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她。
七八天沒有見她,她……似乎了消瘦一些。
這些天中,他出了一趟宮,回家探望父母,也與好友們聚會了一下。
南宮的妻子已經有了身孕了,那傢伙整天笑呵呵地等著做父親,幸福的樣子看來刺眼。韓應天身邊也有了個可愛小丫頭陪伴,看來好事將近。就連那個亂七八糟的痞子朱敬祖也從金陵捎信回來,宜稱他對一個美麗得驚天動地的女子一見傾心,正在全力糾纏中。好友們幸福的模樣讓他不爽之餘更加想念欣晨。
冷靜幾天後他已經釋然了。說到底他生氣的原因還不是因為面子問題?就因為知道她原來對自己無意,才對自己的一廂情願感到面子掃地嘛!他竟也這麼幼稚,這有什麼好氣?她不喜歡他就去追到她喜歡呀!憑他東方蔚的本事,還怕贏不到她的心?
才受一點點挫折就生悶氣,他何時變得這麼盲目了?唉,都是因為動了心,才亂了分寸。
其實整件事也算他笨,即使她裝扮像個宮女,可是從言行談吐、學識氣度也該看得出她出身不凡呀。所以說,根本就是他自己眼拙,還對她生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現在該慶幸才對,她本來就是公主,只要追到她的心,婚事就沒有大問題。光明的前景就在眼前,他哪還有空生氣?
想通了,他第一次不用皇上和太后召喚,自己迫不及待地回宮中。準備重整旗鼓,俘虜她的芳心!
「東方蔚,」太后問他:「怎麼樣,這些時日,你到底看中了哪位公主?」
東方蔚笑笑,「離一個月限期還有十天吧,微臣到時一定會做出決定。」他是已經決定了,但那個公主還沒點頭。
「你可要快點呀,別讓哀家這些孫女們等得心焦。哀家的這些公主們個個如花似玉,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挑啊。」太后看看周圍嬌羞的公主,不由暗歎,無論東方蔚的選擇為何,總會有人傷心。
東方蔚應諾,再與太后聊了幾句,托辭告退,避開眾公主的糾纏,過橋隱人官員們那一邊。
***
月上中天,放燈的時候到了,女子們取出自己做的小燈,點亮裡頭的蠟燭,放人護城河中。一時間,河上漂著千萬盞各式的花燈,燭光點點隨波搖曳,美不勝收。
欣晨母女和小萍也尋了一個地方,點燃了小燈。
欣晨見寧妃和小萍已放下了燈,也上前蹲在岸邊,將手裡的燈放在水中,輕推它一把,讓它漂走。看著它緩緩遠去,恍如放走了這個不平常的夏季……
寧妃看著女兒沉靜的臉,輕歎一口氣:「欣晨,別想那麼多了。」為何女兒總恢復不了往日的歡顏呢?
欣晨微笑著回望母親:「沒有呀,我沒有想什麼了。娘不用為我擔心。」是呀,一切,都結束了。
「是嗎?若是那樣就好。」寧妃站起身,撫了一下被晚風吹亂的髮絲,「今晚夜色不錯,難得出來一趟,我們到處走一走,散散心吧。」
欣晨點頭,扶著母親沿河岸漫步而行。
「欣晨。」一聲輕喚在她身後響起,讓欣晨僵住。
東方蔚好不容易擺脫眾人,尋到欣晨,打了招呼卻不見她回頭,遂走近再喚一聲:「欣晨。」
是真的,不是她的幻覺!欣晨終於緩慢回過頭,看到了他。好意外,他怎麼會來找她?他們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東方蔚走到她面前,看看周圍,「只有你一人?你母親和宮女呢?」方纔他還看見她母親寧妃和一個宮女陪著她。
欣晨指指不遠處,寧妃在陪幾個妃子閒談。她仍在意外著他的主動接近,腦子處在迷糊狀態,但有一股喜悅已經漸漸溢滿心田。
東方蔚看看周圍喧鬧的人潮,再凝視著她,「那麼,你願意陪我走走嗎?」
輕輕點了頭,欣晨已無法再細思母親的告誡,任由翻湧而來的喜悅把她包圍。
東方蔚含笑,她似乎很高興見到他,「那走吧。」很自然地牽住她的手,並肩沿著河岸前行。
欣晨紅了臉,微微掙了掙就隨他了。不可否認地,她不討厭他這樣做。這一刻,她不想考慮得太多,現在他在她身邊,這就夠了。其他顧慮暫時滾遠一點吧!
這一邊不是放燈區,人潮不多,只有稀落的宮女們三五成群坐在岸邊聊天。沒有閒人打擾他們,他們也不多說話,任由靜謐的氣息圍繞。不知走了多久,慢慢地喧嘩的人潮和明亮的燈火離他們越來越遠,直至幾不可見。
「欣晨,」東方蔚停了下來,轉到她的面前,雙手捧起她的臉,深深凝視著她的眼眸。「我要為我前次的無禮道歉,我不該無故生你的氣。」那時他因為皇上居然用抽籤來決定他的婚姻大事給氣昏了頭,竟然把怒火發洩到欣晨身上。
他反而向她道歉?欣晨搖頭,「不,東方太傅……」
他止住她:「別再喚我太傅,叫我蔚文。」見她不解的表情,解釋道:「蔚文,我的字,以後就這麼叫我。」
這代表了什麼?雨過天晴了嗎?欣晨低下頭,掩不去笑靨:「不好吧,於禮不合喲。我這個小小的失寵公主豈敢直呼東方太傅的字?還有哇,東方太傅不是自稱微臣,還喚我公主的嗎?怎麼這回就忘了禮數呢?」
見她又恢復了以往的俏皮,東方蔚笑著輕敲她的頭,「又取笑我?好吧,前次是我不對,這回任憑你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