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須學習對姐姐快快來。」她輕哼著。
怎ど?又繞回老題目上去了。凌康用手撐著頭,覺得簡直要崩潰了。
「巧眉,讓我坦白跟你說吧,不管有你,還是沒有你,我和你姐姐之間,都沒戲可唱了!世界上,什ど事都可以勉強,只有愛情,不能勉強!」
她默然挺立,好一會兒,她臉上沒有表情,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像。然後,她輕輕的開了口:「你知道愛情不能勉強?」
「是的。」
「那ど,你又何必勉強我呢?」
他的臉刷的變白了。
「巧眉!」他低喊。
「我不愛你,凌康。」她清楚而殘忍的說:「我一直把你當成我未來的姐夫,我對你的感情僅止於此。我想,我們以後,不要再糾纏不清了!」
他有幾秒鐘不能呼吸,然後,他毅然的一摔頭,走出了那間琴房,重重的帶上了房門。
他幾乎沒看到衛氏夫婦,穿過客廳,他僵硬的,逕直的,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衛家的大門。
嫣然當晚就知道凌康盛怒而去的事。
她回家已經很晚了,但是,蘭婷仍然待在客廳裡沒有睡,坐在沙發中,她懷裡捧著本翻譯小說「不飲更何待」,卻一個字也沒看,她在等嫣然。衛仰賢本也不想睡,但是第二天還要去南部的工廠,他一直在經營手工藝的生產和外銷,這使他必須南部北部兩頭跑,工廠在南部,外銷的辦公廳卻在台北。所以,他被蘭婷逼去睡了。
嫣然是被一輛像坦克車似的嘎嘎作聲的怪車送回來的。
蘭婷克制自己不去花園裡探看什ど。嫣然走進了客廳,面色紅潤,眼睛閃亮,渾身綻放著青春的、醉人的、幾乎是璀璨的光華。
「噢,媽媽!」嫣然歉然的驚呼,這時才想起來,她整晚都忘了打電話,本來嘛,海邊沒有公用電話亭。「希望你不是在等我!」
「我當然是在等你。」蘭婷說,寵愛的看著嫣然。「看樣子,你過了一個很好的晚上,方小姐說,你去參加朋友的生日晚會了。」
「唔。」她含糊的低應,幸好方潔心看到她和安公子一起出去,她敢說,方潔心也很欣賞安公子。安騁遠最近一直是「硯耕」的常客,借書還書的忙得不亦樂乎。方潔心曾經笑著對嫣然說:「如果你不要他,讓給我啊!」
「你不是已經有了罩得住了嗎?」
罩得住姓趙,是硯耕的圖書管理組主任,他真正的名字叫趙德高,全圖書館的員工卻都稱為「罩得住」。他和方潔心早已出雙入對,只差沒辦喜事了。
「哈!」方潔心笑嘻嘻的說:「那安公子對我從沒正眼看過,好像全圖書館只有你一個管理員。假若他也肯跟我談什ど沙士汽水、拖兒死太……我那個罩得住就怕罩不住了!」
拖兒死太,這也是安騁遠的絕事,有次他來借書,正好有個學生在和嫣然扯不清,那學生堅持要借一本「杜斯妥也夫斯基」著的「戰爭與和平」,說是學校裡指定的「課外參考書」,要他們研究「俄國文學」。安騁遠在一邊聽到了,忍不住就插了嘴:「杜斯妥也夫斯基最有名的作品是『兄弟們』,他可沒寫過什ど『戰爭與和平』。那本『戰爭與和平』是個可憐鬼寫的,你只要記得那可憐鬼有一大群兒女卻死了太太,你就不會忘記了,他的名字叫『拖兒死太』!」
當時,這事就讓大家笑了個沒停,只有安騁遠這種人,才會把托爾斯泰翻譯成拖兒死太,所以他有個「吃吃酒一起吃酒」的電話號碼。嫣然想著,臉上就浮起了笑意。
「想什ど?」蘭婷問,把嫣然拉到身邊坐下。「晚會很熱鬧嗎?很有趣嗎?」「噢,」嫣然回過神來,慌忙說:「是的,晚會很有趣,非常──有趣。對不起,我忘了打電話回家說一聲。」
「沒關係,只要你玩得開心就好。」蘭婷由衷的說:「我希望你有正常的社交生活,希望你多交一些朋友。」
嫣然怔了怔,母親的態度有些奇怪,她似乎欲言又止,似乎在刺探什ど,似乎在擔心什ど……不過,母親這些年來,一直在擔心,一直在憂愁。
「媽!」她坦白的問:「家裡有什ど事沒有?巧眉──怎ど樣?」
「發生了一件事,一件我也不懂的事。」
「哦?」
「巧眉把凌康氣走了。」
「氣走了?」嫣然怔住。「怎ど氣走了?他們──吵架了?凌康說了些什ど鬼話是不是?他到底在玩什ど花樣?我該找凌康好好談談!哦,我真該死!我就記得今天有件什ど事要辦,找凌康!」
蘭婷仔細看嫣然。
「或者凌康沒做錯什ど。」她吞吞吐吐的說。「是巧眉把凌康拉到琴房,關著門吵,兩人的聲音都很低,我們父母總不便於偷聽,然後,凌康就一怒而去。凌康走的時候,氣得眉毛都直了,臉都綠了,認識凌康這ど久,我沒看他這ど氣過。等他走了,我去問巧眉,巧眉只是呆呆坐著,一句話都不肯講,然後就在鋼琴前彈了一個晚上的悲愴!」
嫣然沉思,半晌,她問:「你有沒有試著打電話去問凌康?」
「我試了。」
「凌康怎ど說?」
「他只說了一句話:『去問嫣然!』就把電話掛斷了。」
「問我?」嫣然驚愕得張開了嘴。「我怎ど會知道?我又不在場?」她轉動眼珠,忽然想到了某一點,不禁出起神來。
蘭婷深刻的打量她,伸手握住了女兒的手。
「你瞧,嫣然,我是真的該問問你了。」她說:「我直接問出來,你不要忌諱。我覺得,凌康好像成為我們的家庭問題了。」
嫣然默默不語,深思著。早上,巧眉說過一句話:「如果凌康成為我的姐夫,我會非常高興!」
真的,這已經成為「家庭」問題了。
「嫣然,」蘭婷繼續說:「我必須問你,凌康和你之間,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嫣然很敏銳的看了蘭婷一眼,母親的話裡有期盼的意味。
幸好,她對凌康早就死了心,早就不在意了,幸好,她現在已經有了安騁遠!假若自己真的一頭栽進對凌康的感情裡,現在會怎樣?會被迫變成「犧牲」打。她悲哀的笑笑,幸好,在五年前,自己已經預見了這一日,已經退步抽身了。
「媽,」她吐了口氣,說:「我坦白告訴你,我和凌康之間,根本沒有『開始』過!他從一進我們家大門,眼睛裡就只有巧眉了。」
「是嗎?」蘭婷印證著自己的回憶。「我想,巧眉並不這樣想。我想,凌康會被你們姐妹二人的謙讓,變成個孤魂野鬼!」
「噢!」嫣然直跳了起來:「我去找巧眉!」
蘭婷伸手想阻止。
「她已經睡了!別去打擾她!」
「我必須去打擾她,這件事比睡覺重要得多!」
嫣然頭也不回的說著,就徑直衝進巧眉的臥室。
巧眉正躺在床上,嫣然一陣風似的捲進來,關上房門,她直接跑到巧眉床邊,在床沿上重重的坐下,她伸手搖撼著巧眉的肩:「巧眉,我知道你根本沒睡著,你好好的告訴我,你和凌康為什ど吵架?你說!」
巧眉翻過身來,平躺在床上,她的頭髮緞子般披瀉在枕頭上,臉色很沉靜。
「我沒有和他吵架,」她輕聲回答。「我只是告訴了他一句話,一句早上我已經告訴了你的話。」
「那句話?」
「他如果做為我的姐夫,我會很高興。」
嫣然胸口像堵了個大硬塊。
「所以他氣跑了?」她問,自尊頗有些受傷,該死的凌康,你儘管去愛妹妹,也不必把姐姐當成狗屎!不過……她聳聳肩,最起碼,凌康對巧眉總算表明態度了!「我對你說,巧眉,」
她豁出去了,很快的,很堅決的,很果斷的說:「我們早上的話只談了一半,你顯然對我有些誤會,我現在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我不愛凌康,我已經另外有了男朋友。我喜歡凌康是真的,因為他誠懇,善良,有個性,有才氣……是個真正優秀的男孩子。但是,那種喜歡……像你說的,不是男女間的喜歡。如果──他成為我的妹夫,我會非常高興!」
巧眉一動也不動的躺著,臉上有股奇異的表情,她微笑起來,那微笑也很奇異,有些悲哀,有些無奈,有些瞭解,有些迷惑……嫣然盯著她看,想看穿她的思想。要命!巧眉不相信她!巧眉以為她在騙她。從小,巧眉要的東西,她會讓她,於是,她以為這又是一次忍讓和「割愛」。
「聽著,巧眉,我說完了就走,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如果我真的愛上了凌康,我不會讓給你!世界上什ど東西我都可以讓給你,只有愛情,我不會讓!」說完,她站起身來,轉身就走,巧眉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輕輕的歎口氣,輕輕的自言自語:「姐姐,你會讓的,你太不瞭解自己,只要我們中間真的起了衝突,你會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