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默默地洗澡,不再出聲。
「聽過守株待兔嗎?傻傻的等著,真能等到一個好男人嗎?」巧巧忍不住又說,見她猶自沉默,不禁生起自己的氣來,這麼熱誠幹什麼,自己的問題都擺不平了,難道還想扯一個雪雁來心煩嗎?
可恨的封侵無,擾得兩個女人為他心煩,真是!
她憋著氣,拚命朝頭髮上、身上猛澆熱水。
雪雁洗完了澡,一件一件穿回衣服,囁嚅地對巧巧說:「封姑娘,能不能……別把今晚的話說出去,你哥哥若是知道了,恐怕會看輕我……」
巧巧失笑,老天爺啊!這樣窩囊的「情敵」,她想認真也認真不起來了。
「他不知道最好,省得我費心。」巧巧低聲咕噥。
「你說什麼?」雪雁沒聽清楚。
「沒什麼。」她扯出一抹笑。
「那……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雪雁推開一道縫,閃身走出去,在門外對巧巧喊著。「封姑娘,你把門鎖上比較安全。」
巧巧應了聲,依言將門鎖扣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清洗膝蓋上的傷口,仔細一檢查,才發現自己身上遍佈了大小瘀青,可見得從馬背上那一摔有多厲害了。
她跨進木桶裡,打算泡一泡熱水,讓疲累了一整天的筋骨可以好好放鬆一下。
她剛剛泡進熱水裡,正舒服得歎息著,門外傳來封侵無的喊聲。
「洗完了沒有?別洗太久了!」
「擔心我嗎?」她邊踢著水邊說。
「我擔心的是那五十萬兩會不會飛了。」
巧巧噗哧地一笑,說擔心她會怎麼樣呢?總是不肯說真心話。
她起身,擦乾了濕頭髮,穿上衣服開門,看見封侵無站在月光下等她。
她抖了抖長髮,漫不經心地走到他身邊,銀色的月光瀉在他們兩人身上,她粲然一笑,抬頭望了望天空,幾縷淡雲,浮浮飛過月亮的身畔。
「月色好美。」她輕歎。
他的目光停駐在她身上,晚風輕悠,黑髮縹緲,這一刻,她的美麗是如此清雅素淨,眼神是那麼純稚,毫無驕縱跋扈之氣。
如果,她不是太子殿下想要的女人,如果——
他的心深深的顫動,思緒晃悠不定。
她倏地轉臉望他,幾幾乎瞬見他急忙把臉一轉,仰頭死死盯住圓圓的月。
她微微笑起,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頰畔,飄然離去。
封侵無失神了一瞬,悵然佇立庭中,心裡輾轉纏綿,明白了很多東西可以克制,但情感卻是不行,第一次,他對自己感到無能為力。
背叛了太子殿下,會有什麼後果?他思索起這個實際的問題。
封家幾代以來一直為了朝廷生死效命,前幾年戰死沙場的父親更是朝中敬重的忠臣良將,自幼,他便由皇帝親自指派保護太子殿下,這麼多年來,他已成東宮太子最倚重的一名護主大將。
儘管嬌生慣養的太子耽於逸樂,絕對不能成為一個好皇帝,為了這樣一個無能的太子效命,究竟值不值得?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礙於封家幾代以來的顯赫聲名,身為封家的子孫,似乎理應當為朝廷效命,沒有推拒的理由。
為了一個煙花女子背叛東宮太子,太子必然會懷疑他對朝廷的忠心,一旦發現帖身臣子起了反叛之心,太子定會誅殺異己,只怕連他的母親都不能倖免了。
再三思索,為了花巧巧賠上身家性命,封家的祖先能原諒他嗎?光是母親這一關只怕就難過了。
他身上背負的責任太過複雜,就算真的愛上了花巧巧,也不能有所行動,他只能——硬著心腸推拒了。
第五章
一張六、七人睡的大床,封侵無和巧巧分據兩邊睡著,各懷心事。
封侵無知道她睡不好,一夜翻來覆去,聲聲若有似無的歎息,像催情的春藥,一陣陣誘惑著他。
他渾身僵直,專心地戒備著,就怕她一旦爬了過來,空有一身好功夫也無法抵擋。她什麼都沒做,就已經讓他全身發熱,手心出汗了,他真是抵禦得好痛苦。唉,就算抓賊也沒這麼辛苦過。
巧巧今晚倒很乖巧,沒有使出誘惑他的把戲,只聽見她長長吁了口氣之後,半晌不再發出聲音,他以為她終於睡了,正要鬆懈下來,卻聽見她輕輕開口。「你為什麼還不睡?」
他懊惱地抽了口氣。「我在等你睡著。」
「為什麼要等我睡著?」她訝異。
「免得你溜過來侵犯我。」
巧巧低低一笑。「你和我睡在同一張床上,我怎麼睡得著。」
「你非要想這些不可嗎?」他故意不耐。
她支起上身看他。「我的腦袋要想,我也控制不住呀,不如你抱著我睡,或許我就能睡得著。」
「見鬼了!」他輕叱著。「要我抱著你,今天晚上我們兩個都不用睡了。」
「可見你也是個沒定力的男人。」她挑興地說。
「不必我方法激我,我不會上你的當。」他翻過身去,背對著她。
「無所謂,你不抱我,我拿你的衣服來抱。」
「隨你便。」他打定主意不去管她。
果然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她真的從包袱中抽出那件白外衣來泡在懷裡,眼睛在黑夜裡晶晶閃爍,直瞅著他。
「侵無,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她歎氣似地問。
「你別說話行不行。」他立刻轉過頭來,意志漸漸在動搖。
「你喜歡我多一點,還是雪雁多一點?」她輕輕低喃。
「我想睡了,你別再說話了!」他氣得壓低聲音一吼,心裡其實是在氣自己。
巧巧噤了聲,默默地將懷中的衣服偎向自己的臉,輕輕閉上眼睛。
封侵無深深吸口氣,在他的生活週遭,並不是沒有女人喜歡過他,只是用這種全神貫注,傾盡全力的方式來喜歡他的女人,花巧巧還是頭一個。
這個女人,不管做什麼事都惹得他動心,太煩了。
良久,巧巧安靜了下來,不再輾轉不安,他聽見她的呼吸變得深長規律了些,猜想她應該睡著了。
他轉頭看她,白外衣被她摟在懷中,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著。
他眉頭深鎖,對她,終也開始有所戀眷了。
和巧巧多相處一刻,戀眷之心便增加了幾分,再這樣下去,必會發展到無可收拾的地步。
他自嘲地笑了,太子殿下信任他,是因為他對美色有極超凡的自制力,恐怕太子殿下怎麼樣也料想不到,一向極為信任的帖身大將,已經動了凡心。
※ ※ ※
天還沒亮透,巧巧卻早已經醒了。
她睡得很淺,窗外麻雀輕微的拍翅聲便將她驚醒了。
房間裡很安靜,靜得可以清清楚楚聽見封侵無低淺均勻的呼吸聲。
她像貓一樣無聲無息地起身,躡手躡腳地爬到他身邊去,她雙臂交疊,枕著下頷,看他靜謐放鬆的五官。
她在醉顏樓見過不少男人,卻沒見過長得比他更好看的,他睡得好熟,第一次在她面前毫無防備,她可以仔仔細細地看他,他的眉毛不濃不淡,眼角微微上揚,平時目光清冷,而現在閉起來時卻極溫柔,他的鼻樑直鋌而窄,嘴唇薄薄,吻起來直教她神魂俱醉。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嘴唇,他沒醒,睡得很沉呢,她微風般地親了親他的唇,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輕輕帖在他的胸口,傾聽他沉穩的心跳聲,她好奇地觸碰他的身體,一處一處探索,他的呼吸漸漸紊亂了,然後突然間警醒,飛快地推開她的手。
她以為他又會斥責她了,沒想到他並沒有,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這已足夠讓她受寵若驚了,她欣喜地抱住自己,陶醉不已。
不一會兒,封侵無推門回來,手上捧著一臉盆的熱水,看見她仍躺在床上,便說:「該起來了,梳洗完以後我們還要趕路。」
她坐起來梳理著頭髮,默默垂著頭好一會兒,慢吞吞地說:「我今天……不太方便,不好趕路。」
他怔了怔。「什麼意思?生病了嗎?」
「不是,就是……身上不乾淨,強迫趕路很麻煩的。」她繼續梳理頭髮,頭垂得更低。
他聽懂了,一時間愣住,他的計劃中不包括這一件,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麼辦,竟呆愣愣地看著她。
其實巧巧是騙他的,她只是找藉口不想上路,只想多拖延幾天,期待命運會不會因此有些什麼改變。
「要多久?」他僵硬地問。
「至少五天吧。」
「五天!」他大驚。「別開玩笑了!」
「誰跟你開玩笑,你又不是姑娘家,不曉得當女人有多麻煩。」她沖了回去。
「算了!」他滿臉拒斥地同意了。「要不要找雪雁來幫你?」
「我又不是小娃兒,還需要人幫嗎?」聽他提起雪雁,她總是感到不悅。
「那現在該怎麼辦?」他一臉無措的表情。
「不怎麼辦。」她存心逗弄他。「總之是不能趕路了。」
他滿臉狐疑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