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呀。」自眼角瞥見幾雙破舊的鞋湊近,她忙不迭的啟唇輕喊。「快來人呀。」她好想哭。
「姑娘?」
聽到有人開口詢問,滿心急切的她想伸手去留住這開口詢問的好心人,卻不敢。因為怕手一鬆,她會穩不住自己攀住樹幹的身子,而似乎完全昏迷的他,就會整個身體趴覆在她身上。
到時,她的閨譽絕對受損,會真的完了。
「這位爺受傷了?」小心翼翼的聲音就在她耳畔響著。
而且不只一個人發出這種驚呼與詢問。
聞言,沐心幾乎想痛哭失聲。
這位爺受傷了?!她不相信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還需要問。
這些人難道看不出來,誰管巴在她身上的傢伙是傷是病呀?光天化日之下,他就這麼貿貿然的往她身上壓過來,然後動也不動,再怎麼說也是怪事一樁呀。
如果他們再不幫幫忙,傷的就不只是她背上的那位爺了!
心裡埋怨,她的神情越來越陰暗,也越來越痛苦,因為,背脊所承擔的重量隨著時間的拖長而呈倍數激增。
老天爺,好重,好重呵,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啦。
紅唇再啟,委屈的她終於扯開了嗓門——
「救命呀!」這次,她衷心的希望他們能快點兒伸出援手。
救救她的小命呀!
幸得援手數雙,沐心在極短的時間內獲得解脫,只是,那硬是巴上她的男子依舊未醒。
放鬆的捶著無辜受累的肩頭, 她的思緒飄向繡荷包裡的蜜果子。
好想吃它個幾顆噢,經這麼一仗,她的力氣有點耗竭了,得補一補呀!
「姑娘,這位爺該怎麼是好?」
別理他,隨隨便便找個泥坑將他扔了!
沐心實在很想撂下這麼句狠話就放手不管,只是,她無法昧著良心見死不救。
再說,他若真就這麼傷重不治,那她方才千辛萬苦扛著他的痛苦不就白挨了?
她心軟,是因為自己曾經的付出,不為萍水相逢的陌生客呵!
「姑娘?」
「麻煩各位好漢,能不能再幫個忙,將他攙到附近的大夫家?」因為別有所求,她的神態柔媚如花。
倒楣被他巴到了,在這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下,橫豎也脫不了干係,不先替他張羅張羅,她絕逃不開這場亂子。
認了!
幾位好心人本就沒打算袖手旁觀,見小姑娘笑得甜媚,口吻酥軟,又這麼和和氣氣的招呼著,總不能眼看著她瘦弱的身子再讓那位爺壓一回吧?
眾人幾聲吆喝,分別抬手抬腿,迅速將昏迷不醒的祁天寒送到最近的藥鋪。
雖在半昏迷的狀態下,祁天寒隱約感覺得出越趨沉重的身子在晃動擺搖,刀刃劃出的傷不斷地掀起熱燙劇痛,他的身子麻了,腦袋昏眩得更凶,耳邊嘈雜聲擾,無法撐開沉重的眼皮,卻仍能捕捉那偶爾發言的清脆嗓音。
有個小姑娘就在身邊守著?
不知怎地,耳裡聽著她的嗓子,他的心悄悄的安了下來。
指使著七手八腳的眾人,總算將他安頓在藥鋪的臥床上,沐心呼著氣,抽出繡帕拭去額際的細汗,連瞧都不想瞧一眼害她丟盡顏面的傢伙。
好啦,終於將他送到大夫家,這下子可不關她的事了,她可以走了吧?
怎料她甫旋過身,就被個老漢攔了下來。
「姑娘,你上哪兒?」
她訝然而視。
啊?都送他到大夫家了,還關她的事?
「大夫不在呢,姑娘,你說怎麼辦才好?」眾口鑠金,又是一副唯她是問的口吻。
沐心神情一垮。
真是,她究竟是招惹了什麼牛鬼蛇神呀?
再次認命,她哀戚的望向大門,悶悶的轉過身,無助的眼神望著藥鋪裡的小夥計。
「大夫真的不在呀?」
「可不是嗎。」小夥計的口氣很熱絡。「他一早就被坊林胡同的林老爺請去替他們家老太爺診病,瞧瞧這光景也該回來了,姑娘再等一下就得了。」
等?該留下來等大夫回來的是要死不活地躺在床鋪上的那傢伙,不是她吧?
她真的很想走。
但,她被眾人的目光盯死了,走不得,只能眼巴巴的瞪著神情已經顯露事不關己的善心人士們紛紛撤兵,偏又還有一兩個死忠份子要走不走的磨磨蹭蹭,似乎很關心後續發展。
怎麼,是真怕她逃了?
無奈之餘,她只得在屋內蓮步輕移,順便將目光瞪向那討人厭的始作俑者。
還沒瞧清他長得是圓是扁,她便眼尖的瞥見他的手臂上有一處寸長的刀口子,正汩汩的流著血,潔淨的銀白衣袖被鮮紅的血漬染得濕透,更加怵目驚心。
「喝!」她嚇了一跳。
一直沒花心思留意他的狀況,只偏執地怪他在光天化日下撲在她身上,不意他身上的傷可也頗為嚇人!
她的輕呼引來了小夥計的注意,卻沒來得及留住最後一個跨出藥鋪的好心人。
「你怎麼了?該不是見不得血吧?」
她哪會這麼不中用呀,只是,這人他……他……
「他的傷嚴重呢。」
換小夥計傻眼了。
「姑娘愛說笑,若不是受重傷,這位爺人高馬大,又怎會好端端的暈了過去呢。」
這話倒也沒錯。
心裡點點頭,沐心沒接話,好奇的湊上前,見血仍在湧出,心中頓感不忍,不假思索的將捏在手中的繡帕紮住他臂膀上的傷口,勉強止住了如注血流。
「姑娘,你們是遇到仇家嗎?」
「不清楚。」
「咦?」
「我跟他不認識,誰知道他碰上了啥事呀。」顰緊眉峰,在小夥計的幫忙下,她奮力的翻過他的身,待瞧清了他的背,兩人不約而同的抽起氣。
「這位爺傷得很重呢。」
「是呀,的確傷得不輕。」杏眸微凜,她歎氣搖頭。「刀刀翻肉見骨,瞧這血流得嚇人,老天爺,誰這麼狠呀?」
下手之人絕對跟他有仇,似乎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眉頭糾緊,她輕壓著他沾黏著褐血的傷口,換得他一聲痛苦呻吟。
「他還沒死呢。」她驚詫的輕呼。
小夥計聞言,當下代傷者抱不平。
「姑娘,你這是什麼話呀?這位爺目前是沒事,若再多流點血,他恐怕就真沒命!」
「這是說他最好別繼續流血嘍?」
「沒錯。」
「小夥計。你能不能想點辦法?」
「我?我才剛來,連皮毛都還沒學呢。」
沐心蹲跪在男子身側,靈巧的杏眸微閃過一抹算計,仰首朝小夥計笑得和善。
「你這兒該有些布料吧?」
小夥計也很乾脆,她話聲甫定,就見他快步走向櫃子後頭,傾身捧出一疊乾淨的棉布,邊回返邊問:「這些夠嗎?」
接過棉布,她目測著祁天寒呼吸淺促的胸膛。「應該夠吧?」他是壯,不是肥。
被衣衫覆著,雖然瞧不出他的體魄到底有多壯碩,能確定的是,絕不是癡肥成豬。
眉頭深鎖的她輕著手勁,小心翼翼的將它們平鋪在傷口上,一層又一層,忽然,她又嚇了一跳,杏眸瞪得老大。
喝!他動了。
原以為的將死之人竟然在轉眼間有了動作,甚至,她敢發誓,他的喉頭正咕嚕咕嚕的試圖說話。
腦中閃過一抹警戒,她正要抽身,一隻健臂疾展,精準的握住她的纖臂。
「你想做什麼?」冷不防的被人攫住了 手臂,她呆若木雞的忤瞪著眸眼仍未睜開的他。
頭暈目眩的祈天寒似乎未醒,卻在攫住她的手臂時,本能的側過身,將猝不及防的她狠壓進胸壑,右手纏緊她的幾縷烏絲,口中輕囈著語焉不詳的話語。
「喂,你這人究竟想做什麼?」
神志渾噩的祈天寒應不了聲,卻也沒在她的掙扎下鬆手,依舊將倏然僵凝的她緊擁在懷。
沐心慌了。
叫不理、喊不應,這人像是吃了秤坨鐵了心般的將她困在他身下,情急之下,她張口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吃痛,終於鬆了手。
但因為隔著層微厚的衣料,又是拼了命的狠咬,雖然成功的讓他鬆手,可她的牙床好痛。
「姑娘?」小夥計的叫喚帶有責備。
這位爺是不對;昏了就昏了,竟然乘機死摟著人家姑娘不放,頗有存心佔便宜之嫌,可這美若天仙的姑娘也真狠,掙不開?!見張口就咬。
這兩口子是怎麼回事?
「他摟得我好痛。」瞧出小夥計眼底的指責,她支吾駁斥。「差點擠光了我的氣!」
事實上,跟險些被他壓斷的肋骨比起來,她狠咬他一口的牙床更要痛上幾分,牙根彷彿搖搖欲墜,可這會兒千萬不能脫口而出,會攬罪上身的。
她不笨,才不想自討罪受。
「姑娘說得是。」但他的神情表現出他並不這麼覺得。
小夥計認定了她是毒蠍美人!
了悟這一點,沐心有些羞惱。
「他就交給你了。」
「呃?」
「我得走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當一個人受了傷、陷入昏迷時都還不安份的想胡來,進而使勁地對她摟摟抱抱,等他清醒時,那股蠻勁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