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求求您別生小姐的氣,她是特地去向姑爺道歉的,小姐為了姑爺你出言不遜很後悔,才想找姑爺談,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小茉跪在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他撫摸她臉上的紅色掌印:「水嬿,對不起,原諒我——原諒我,水嬿,我太氣憤了才會動手打你,我不是有意的,你千萬不要有事,請給懺悔的機會。」他以額抵著她,嘴裡不停地念著。
方玉瓏帶著大夫進房:「莊主,大夫已經來了。」他退開一步讓大夫診斷,焦灼地在一邊等待。
「大夫,怎麼樣?我妻子還好嗎?」不等大夫說話,他連聲問了好幾次。
天知道他有我關心她,她是第一個停駐在他心頭的女子,第一個能激起他所有感覺,包括喜怒哀樂的人,但是他卻不知珍惜,竟讓她有尋死的念頭,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大夫診斷告一段落,「莊主放心,夫人沒什麼大礙,只是情緒過於激動,等她醒後,服一帖藥安安神就好了。」
「是嗎?那就好,玉瓏,麻煩你跟大夫去抓藥?」交代完,他又坐到床邊。
小茉也跟著兩人出去,讓齊雋天單獨留下。他握著她的手,在心裡責怪自己,是他太過分了,打女人的男人是他所不屑的,而自己竟也成為其中之一。
這樣一位外表柔弱、性情卻剛烈的女子,當她義無反顧地投水時,尋堅決的神情使他駭然,她真的恨他恨到寧可一死,也不願再見到他嗎?
不!她不該死,錯的人是他,他終於能坦率地承認,是自卑逼得他不敢去愛人,在他心裡始終有魔鬼的存在,何時他才能祛除心頭的陰影?
「爸——」昏迷中的應水嬿低喃,「爸,媽——我在這裡——我要回家,我好想回——家,媽——」
「水嬿,你醒一醒,你在說夢話,快點醒來。」他輕拍她的臉頰,那心碎般的呼喚揪痛他的心。
「讓我回家——我要回家,讓我走——」她揮動著雙手,想格開擋在中間的不明物體,慌亂地喊。
齊雋天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的心上:「水嬿,你已經在家了,我對天發誓,絕不會再出手打你,相信我好嗎?你醒一醒,聽見我的話了嗎?水嬿給我時間改變,水嬿——」
像是聽進了他的真心告白,她再度沉睡過去,表情回復平靜。
「你聽見了是不是?我會改的,相信我。」
###
她在夢中浮浮沉沉。
漸漸地黑暗退去,遠方有一處光亮。
那是她熟悉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她回到家了,「爸——媽——」她大叫著雙親,為什麼他們聽不見?爸,媽,我在這裡,我是你們的女兒小燕啊!我在這裡啊!
然後她到另一個自己,不,她不是她,她是真的應水嬿,是她附在自己的身上,爸媽,我才是應小燕,她不是,你們快來救我!
他們還是沒聽見,她難過地看著他們三人有說有笑,想過去卻被一股力量擋住,讓我過去,我才是真的小燕,她不是。
姜克乃?是姜克乃來了。姜克乃,你聽見我的聲音嗎?我是小燕,我是真的小燕。
求求你們來帶我離開這裡,我不要再留在這裡了,快來救我!爸,媽、姜克乃,你們有沒有聽到?
水嬿——身後有聲音在呼喚她。不她不叫水嬿,她不要當應水嬿。水嬿——你醒一醒,給我時間——我不要,我討厭你,不要叫我,我不要聽。有種深沉的痛楚傳進她心中,是誰?這是誰的聲音?水嬿,回到我身邊,我不能失去你,這世上只有你能救我,救救我吧!
她想抗拒回頭的慾望,不行,她不要回到他身邊去。
水嬿,回來吧!再相信我一次。
她躊躇了,能嗎?能再信任他嗎?一旦付出,想再收回就難了。黑暗又降臨了。
###
翌日。
她張開眼,頭一個就見到小茉,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麼。是自己不該奢望齊雋天會守在身旁懺悔,夢中的話怎能當真。
「小姐,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來了,奴婢擔心死了。」小茉合掌向天拜拜。
「我怎麼了?怎麼會躺在床上?」她一時間想不起出了什麼事。
「小姐,你真的把莊裡的人嚇死了,以後請不要再做傻事,若小姐真想尋死,奴婢就小姐一起走,千萬別留奴婢一個人。」小茉啜泣不已地趴在她身上。
「尋死?」她想起來了,當時她真的氣昏頭了,才會跳進池裡,「我不是真的想死,只是忍無可忍,一時想不開而已,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小茉搖頭:「小姐別跟奴婢道歉,是奴婢沒盡到責任,才讓小姐受委屈,答應奴婢,下次絕對不再尋短見。」
「好,我答應你,不會再有下次了。我昏睡多久了。」
「已經一天一夜了,姑爺為了照顧小姐,也衣不解帶地守了一夜,奴婢看得了出姑爺很後悔傷了你的心,小姐就別再怪姑爺了好不好?」
她一咬牙:「不,我不會原諒他,事後才來後悔有什麼用?當時他都狠得下心打我那巴掌,怎能希望我原諒他?我曾經說過,如果他真的敢打我,我也絕不會輕易地放過他。」
「小姐,姑爺都已經後悔了,你何必把關係鬧僵呢?這樣對事情沒有好處的。」小茉苦口婆心地勸道。
應水嬿摀住耳朵:「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是他先把事情鬧僵的,為什麼要我去容忍他?這不公平,不公平,應該是他來求我原諒才對。」
「小姐——」
「我想靜一靜,你出去吧!」
「那奴婢去幫你端藥來。」小茉沮喪地走開。
她半臥在榻上,平心靜氣地思考,往後的日子該怎麼辦?人家說嫁雞隨雞,可是她又不能完全接受這樣的男人做丈夫,以前常罵姜克乃不夠有魄力,總是溫吞有禮,誰知道竟讓她碰上齊雋天,他是有魄力而人人敬畏的男人,卻又是如此蠻橫不講理,脾氣時好時壞,難以伺候,教她怎麼跟他相處?
她並不要求能事事順她的意,只求他對她有點憐惜,有點疼愛,尊重她的意見,不只把她當成因指腹為婚才娶來的女人——她這時才領悟到,原來她私心裡還是希望得到他的愛,期待他會愛上她,置身在古代,他是和她拜天地的丈夫,說自己完全對他毫無感覺是騙人的,也曾為他心動過,這樣一位英氣勃發的男人,是每個少女心目中的偶像,可是他們之間總有一道越不過的藩籬,究竟是什麼阻礙他們呢?
呀——房門被打開了,她揚頭望去,和齊雋天四目相視。她又別過頭,轉向床內,就是不想看他。
齊雋天早料想到會這樣,他還是走過來。「你醒了?」他站在床頭問。
廢話,沒醒還會看見他嗎?她賭氣不吭聲,管它會不會又觸怒他。「對不起。」他言簡意賅。
應水嬿以為聽錯了,他在跟自己道歉嗎?他居然會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在這時代,男人不必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向妻子表示歉意,而他竟然真的開口說了,她能再相信他嗎?
「你不肯原諒我?「他繃緊著嗓子問。
她將視線調回到他身上,一次就夠她受的了。「你讓我走,我就願意原諒你。」
「不,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讓人走的。」齊雋天重重地往床上一坐,「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是我的妻子,我絕對不會讓你走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要再逼死我一次嗎?」
「不,不是的,我不會再動手打你了,水嬿,再信我一次好嗎?」他言語中已流露出悔意和墾求。
她低頭不語,矛盾交加,卻在瞥見他右手指節的血漬時,又恨自己心軟。
「你想用苦肉計來說服我是不是?以為我會相信你是真心懺悔?」
「不!水嬿,我從來不為自己的行為解釋,可是這次是我太過分了,我不該打你,是我錯了,要怎樣才肯原諒我,你儘管開口,我都願意去做,要不然你砍斷我這隻手好了,既然是它打了你,你把它砍斷吧!」他將一把鋒利的劍遞給她,然後伸出手腕。
「你——明明知道她下不了手,還故意這麼做,我才不要你的手,我要離開這裡,讓我走。」她將劍扔在地上。
齊雋天振臂一摟,她被牢牢箍在他厚實的胸前。「我不會讓你走的,永遠不會,你是我的,這輩子你永遠是我的。」
「不,我不是,放開我——放——」他的反應嚇阻了她的叫嚷。
他在發抖,她不敢置信地又碰他一下,齊雋天真的在發抖,連她都被震動地抖著身子,為什麼?她的堅持離去值得他這麼害怕嗎?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只要你不走,我願意做任何事,水嬿,不要離開我,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你留下來。」
她倔強的心霎時像春天的雪融化了,「你愛的人是玉瓏,我留下來只會妨礙你們,我更無法容忍跟別人共事一夫。」她想維持最後的尊嚴,氣自己沒用,這麼快就軟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