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在『飄蘭院』的書房內,他每當有心事時都會在那裡。」他語帶玄機的解釋,讓她心頭一愣。
「方叔是在責怪我和莊主爭吵的事嗎?你也認為是我不對?」她略為不滿地質問,心中覺得委屈。
方肇岳只是用沉重的口吻說:「我們做下人的當然沒有資格評判,但我看著少爺長大,他受過很多的苦,卻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生氣過,其中必定有原因,夫人心裡難道都不曉得嗎?」
「我怎麼會知道?他就是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還威脅我再罵他的話,後果自理,到現在我都還沒弄不明白怎麼回事。」
他皺眉:「夫人罵了少爺什麼話,可否告訴我?」
應水嬿難為情地笑笑:「我……我只不過是罵他土匪、強盜,雖然不好聽,也沒必要氣成那樣嘛!」
「夫人錯了,萬萬不該罵少爺這兩句話。」他明白原因了。問題真的出在那罵人的字眼上,「有什麼原因嗎?他為什麼對那兩句話反彈那麼大?方叔能告訴我嗎?如果真的是我錯,我願意去道歉。」她也是明事理的人,是她的錯,她會坦然認錯。
方肇岳想想:「這事還是得讓少爺親自跟你說,我不方便提起。」
她有些失望:「也好,我去和他談談,事情總要解決的,只要他肯聽我說。」
「少爺並不是夫人想像那麼難相處,假以時日,夫人一定會瞭解的,需要我請人幫夫人帶路嗎?」
「不用了,我知道『飄蘭院』在哪裡,謝謝方叔。」每個人都說他不難相處,為什麼他們還會吵架?
她馬上往「飄蘭院」而去,心中做了番檢討,真是自己太過於任性嗎?在現代她是應氏建設的繼承人,是父母上的掌上明珠,難免養成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說是驕縱也不為過,但這性子用在古代,只怕會使自己吃虧,可是她又不願委曲求全,實在難以抉擇。
就在穿過長廊,遙見對面走來一人,那是方玉瓏,方肇岳的侄女,外表雖比不上她的花容月貌,卻是秀外慧中。
應水嬿瞧見端著早膳時,她心口上隱約有根刺扎她,而那根刺便是方玉瓏,當時不曉得原因,如今她才瞭解自己在吃醋,她不准別的女人對齊雋天好,只有她可以。
「夫人。」方玉瓏向她頷首,半垂著頭,不敢迎視她。
「玉瓏,這是要送給莊主吃的嗎?我送進去就好。」她伸手要接過來。
方玉瓏猶豫了一下:「夫人,這是我們做下人的工作,不敢勞煩夫人。」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這機會,能單獨跟他相處,一下子也好。
小茉機靈地說:「玉瓏姐,我們夫人會把你當下人看待呢?就交給我吧!夫人正要進去見莊主,省得你多跑一趟。」
「不,玉瓏不麻煩。」她低聲地想挽回。
應水嬿有些明白,她對感情的事還處在一知半解的地步,但仍敏感地察覺到方玉瓏暗戀著齊雋天,真是這樣嗎?那麼她該怎麼做?要是齊雋天那天一時興起,收她做二房,她必須跟另一個女人爭奪丈夫,在她觀念中,無法接受兩女共事一夫,誰知以後還會娶幾個。
「玉瓏,我知道你很盡責,那一起進去吧!」看在方肇岳的分上,她不想讓方玉瓏太難堪,不過方玉瓏若真的有目的,她會阻止的,不管她往後回不回得去,絕不容許再納妾。
「好的,夫人。」方玉瓏跟在她們身後進屋。
第六章
「飄蘭院」的一邊是寢居室,別一邊則是書房,由於齊老夫人生前是杭州的才女,書房內收藏的書量極多。
方玉瓏蓮步輕移:「莊主,您該用膳了。」
桌案後的齊雋天抬起頭,一見是她,淡漠地說:「放著就好,以後不要隨便進這兒來。」
「是叔父擔心莊主餓壞了,才要玉瓏送膳來。」她輕聲細語的讓人無法責怪她。
在門口的應水嬿和小茉互視一眼,都認為那是她自己的主意,是她在找機會接近齊雋天,對她僅存一點好感也消失了。
「好了,你下去忙——誰讓進來的?」他話一頓,注意到應水嬿主僕的存在,立即板起了臉,口氣也變壞了:「沒人告訴你這裡不許人隨便闖進來嗎?」
「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別人,我想跟你談一談。」應水嬿屏住怒氣,差別可真大,跟她說話連修飾都省了。
齊雋天倏地站起:「就是我的妻子也一樣,出去,有事我等一下會去『柳風院』,這裡沒有我同意,一律不准進來。」
「看來,我在你心裡的份量還比不上玉瓏,早知道如此,當初娶她就好,何必大老遠地跑到嘉興迎娶我進門。」她覺得寒心,自己何苦來自取其辱。
方玉瓏一臉驚慌:「夫人,你別這麼說,玉瓏沒有那個意思,玉瓏絕不敢癡心妄想得到莊主的垂愛。」她咬著唇瓣,委屈地說。
「夠了,你在胡鬧什麼?不要把玉瓏扯進來,想想你現在的身份,這是你該說的話嗎?不要把這裡當作你娘家,以為可以像以前那任性妄為,好好收斂你的脾氣。」他的話像錘子般句句敲在應水嬿的心坎上,敲得她頭昏眼花,心痛如絞。
她拚命地深呼吸,睜大眼睛,不能哭,她沒有錯,何必為了這男人的話傷心流淚,他又不是真的是她的丈夫,她倒了八輩子霉才會嫁給他。
「原來男人真的婚前婚後判若兩人,我怎能期待結婚後我們快快樂樂地過一生,那只是童話故事裡才有的,我真是看錯你了,齊雋天,你這混蛋,我恨死你,聽到了沒有?我恨你——」好崩潰地大吼。
小茉嚇壞:「小姐,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住口!我說過不准你再罵我半句。」齊雋天衝到她面前,握住她纖細的肩頭,猛烈地搖晃,「你敢再罵——」
「為什麼不敢?你不是討厭人家罵你土匪嗎?我偏要罵,你是個土匪,強盜……啊——」她尖叫著,被一個掌摑,整個人摔跌在地上。
「小姐。」小茉哭喊地撲到她身邊。
應水嬿驚詫地撫著燒紅的面頰,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傾瀉。
她微揚起頭,瞪向齊雋天,竟然在方玉瓏眼中看見一抹閃過的笑意。這一掌證明了所有的事,她只是名義上的妻子,齊雋天的元配夫人,如此而已,沒有愛,沒有疼惜,什麼都沒有。
「你——打我?」她心好痛、她痛,為什麼她要留在這裡受人欺負?就算她活不過十八歲也好,她可以帶著父母的愛離開人世,不必待在古代裡看人臉色,還得挨丈夫的打,她要回家她好想爸媽,好想回家。
齊雋天的停留在半空中,當他出了手後才警覺到已鑄成大錯。
「水嬿——我——」他過去想扶她,懊惱不已,自己不該出手打她,原以為這麼多年下來,他已經足夠的控制能力,卻還是被她激怒了。
「不要靠近我,你休想再打我第二次,我討厭你,我從來沒這麼討厭過一個人,」她在小茉攙扶下起來,「你放心,我會走得遠遠的,不會打擾到你,我巴不得再也看不到你。」
「水嬿,聽我說——」他該說些什麼安慰她?見她說出絕情的話語,心裡一樣難受無比,從來不為自己的行為辯解的他,忽然感到再不說句話,有可能會失去她。
應水嬿又哭又笑:「聽你說?呵……我本來想跟你好好談談,是你破壞了它,我不要再聽你解釋什麼,我也不會原諒你。」她推開小茉的手,奔出「飄蘭院」。
她不要再留在這裡,她要回家,她要回家,可是她回不去了,她沒有辦法回去了,怎麼辦?她真的沒有地方可去。
爸,媽,你們快來救我,我好想念你們,快來救我。
「小姐,你要上哪兒去?」她真的沒地方可去了。她茫然地停下腳步,望望四周,除了這裡她沒有地方可以去。
站在拱橋上,盯著底下的花池,她心一橫,身子不由自主攀上護欄,往下一縱。
「小姐——來人呀,救命呀!」小茉魂飛魄散地大叫,「宮護衛,快救夫人,夫人跳水了。」宮穎剛踏進莊內,正好瞧見這一幕。他飛奔上前,縱身躍入池中救人。
而不放心跟出來的齊雋天,相繼看著妻子投水自盡,宮穎棠躍進池中相救,頓時退盡臉上的血色,從喉嚨中嘶吼聲,當他奔到時,奄奄一息的應水嬿正被撈了上來,他迅速地搶過。
「水嬿!」他先把過脈,做了番急救,讓她吐出肺裡的水,「穎棠,去找大夫來。」交代完,抱起濕透的妻子,大步地邁進「柳風院」。
聞訊趕來的方肇岳馬上遣丫頭進屋幫忙,但又全被齊雋天趕出來,他要親自照顧她,事情不該變成這樣的。
「小茉,呆在那裡幹什麼?取夫人的衣服來。」
「是……」小茉拭著淚,忙拿一套衣服給他。齊雋天小心地脫去她身上的濕衣,為她換上干的衣服,看著她昏迷不醒的小臉,緊抿的朱唇,憶起她曾如何伶牙俐齒地和他鬥嘴,為什麼事情會鬧到這步田地?他是男人,何必跟個女人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