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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若雨塵

  馬車上的布簾被一隻皓腕掀開,一身黑衣的舞影默不作聲地坐到他身旁,陪同他駕車。

  「捨不得與我分別片刻嗎?這麼黏我。」他一把摟過她的纖腰與他貼近,以防她被震下馬車。

  「為什麼改乘馬車不騎馬?」

  「因為我想嘗嘗在大白天與你同寢於馬車中的滋味。」

  他不諱言地說出他的意圖。

  舞影不耐地拍落環住她腰的手。她認命地發覺,要自他口中套出真話,簡直比登天還難。

  當他的手鬆開時,路上的大坑洞使得馬車劇烈側傾,眼看她便要摔下車去。

  「舞影!」他伸手一探,抓住她的腰帶,將她已跌出車外的半邊身子又扯進懷裡。

  「喝!」冷單倣收緊纏繩,控制因這場混亂而亂了步伐的馬兒,馬車頓時停靠在路旁。

  「受傷了嗎?」他抿緊的唇透著冷寒,不似以往般盈滿笑意。

  她頭一回見著他生氣的模樣。原來他也會生氣!

  他的怒容意謂著他對她的關心,心虛又感動之餘。

  她垂下螓首,囁嚅道:「對不起。」

  感覺他的胸口上下起伏了幾回。「進車裡去吧,外頭風寒露重。」

  「讓我喝口酒吧。」她指向他的酒囊。喝了酒暖暖身,便不會冷了。當然她也可以不用到馬車裡。

  「酒我對嘴喝過了。」看穿了她的意圖,他找借口推拒。

  「囉嗦!」舞影不悅地低斥,一把搶過他的酒,仰首直灌。燒辣的液體順喉而下,暖了她的身卻也嗆著她的喉。

  「咳咳……咳……」舞影忍不住咳起來。酒果然是穿腸毒藥。

  冷單倣眉頭一蹙,將酒奪走,一手輕拍上她的背脊。

  「別喝了。」雖然她嗆紅的臉蛋煞是好看。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人不是應該獨善其身的嗎?好人總是被欺侮、被利用的,不是嗎?」她抓住他的衣襟.對上他黯黑的眼眸。「不要對我好,我們之間只是一場交易,我只是想利用你罷了,你懂嗎?」她不要他對她好,因為她真的會忘了他們之間只是交易,不涉及情感。

  她的眼眸好哀傷、好孤單,讓他不捨。「你是我的妾,我不對你好又該對誰好呢?」

  「這只是交易,很快便結束了。」

  「你真的這麼想嗎?那你可要失望了。我記得我說過,直到我厭了、膩了你為止,否則這筆交易仍未終止。」

  「你很快便會對我感到厭倦的。」她自言自語著,自卑的心亦為此必然結果而泛疼。

  冷單倣輕撫她略微冰涼的臉頰。「何不讓咱們拭目以待呢?也許我永遠也不會對你感到厭煩,屆時你是否會願意一輩子跟隨我.當我笑閻羅的寵妾呢?」

  她認真地盯著他好一會兒,淒涼地笑道;「不會有這麼一天的。」她明白自己的處境。

  「若真有這麼一天呢?」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非要知道答案不可。

  沉默片刻,舞影低聲道:「那麼我到死也跟隨你。」

  冷單倣回給她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霸道地環緊她的腰,繼續驅馬而行。

  舞影抬頭凝望他被月娘照亮的側瞼、寬額、挺鼻、薄唇,絕佳的外在,配上睿智、機敏、果斷,他的確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富豪望族心目中的乘龍快婿。

  像他這樣的人,能當他一輩子的妾也是幸福的吧!

  舞影下意識地搖頭自嘲模樣,不料全教冷單倣看在眼裡,複雜的眸光在他眼中閃爍。

  「你的親人不是魅影門的人吧。」冷單倣打破沉默先開口。語氣是肯定而非問句。

  「恩」

  「執義山莊的人知道她的存在嗎?」他必須提醒她,她所忽略的潛藏的危機。

  「執義山莊和她的存在有什麼關係?」舞影無形中提高了語調,俏臉剎那間轉白。

  「你知道的,你只是不敢去想罷了。」冷單倣無情地撥她冷水,將她自逃避的殼中拉出。

  是的,她知道的,她根本清楚得很。一旦讓執義山莊發現她的存在,她便從此成為山莊要脅自己的王牌--一張她不得不屈服、任人擺佈的王牌。

  所以她才狠心不去認她、不去看她,硬生生地將她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她深信她這麼做是對的。

  只是她一直想為她做一件事,就當作是送她唯一的禮物,替她完成畢生的心願。但是,她不願救了她之後,反而讓她陷人絕境。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舞影慌亂地掩面而泣。一想到危及她的恐懼,讓她刻意築起的心防與強忍的堅強,霎時被摧毀殆盡。此刻的她,不再是冷血無情的影殺手,而是脆弱無助的小女人。

  她的哭聲讓他胸口一窒,他心疼她內心壓抑的痛楚。

  他緊緊將她擁人懷中,讓她的臉貼上他的胸膛,也浸濕了他的衣襟;他並未開口安慰,只是提供一個歇息的臂彎,一個可以展露真性情的地方。

  「告訴我,她是你什麼人?」他輕撫她的背脊,平撫她的情緒。

  「妹妹,親妹妹。但她並不知道我。」

  「她患了什麼病?」想必是非常棘手的病症,否則她不會答應這場「交易」。

  舞影深吸一口氣。「眼疾。自她出生以來便看不見,我想要治好她,我要她過得幸福、過得快樂。」

  「所以,你拿你的幸福來換?」真是愚蠢的姊姊。

  避開冷單做質問的眼神。「值得的,只要她過得好,一切都值得的。」也因此她才得以與他有交集。

  痛哭一場果然能舒解胸懷,情緒平撫後,舞影方覺自己的失態,頃刻間又回復她冰冷的武裝。

  「對不起,我失態了。」自他懷裡挺直背,與他拉開距離。靠他太近,容易迷亂她的心。

  故意對她的改變視而不見,單倣還是親呢地摟著她,也做好遭她白眼的心理準備。「魅影門中有多少人知道令妹的存在?又有多少人知道她住的地方?」

  「她住的地方只有我知道,也只有門主與其他二位堂主知道她的存在。」

  「你這回出來找我救她,有誰知情?」

  「也只有他們三人。」舞影小心地回答。他的眸中,有她未曾見過的森冷。

  冷單倣聞言星眸半斂,平日帶笑的瞼龐上蒙上一層寒冰。

  「依我看,目前你的處境比今妹更危險,在帶我去醫治她時,你最好已安排好另一處供令妹藏身之處,否則就別輕舉妄動,明白嗎?你是我的寵妾,若真有什麼萬一,我也只會保護你,其他人我可是不管的。嗯?」他的唇又習慣性地上揚了。

  舞影失神地望著前後表情回異的他。她到今日才見識到另一面的他,但卻也令她更加困惑。

  *********

  一縷白絲絹垂掛在崖壁間,絲絹的末端不斷拍打上嶙峋大石,激起一片霧茫茫的濕意,沖淡了驕陽的暑氣,讓人的呼吸間少了一分懊熱,多了一分甘冽的香甜。

  太靜了。

  原本在馬車中閉目養神的舞影,機警地握上劍鞘,平靜的眼眸褪換為全然的冷漠,身上的每條神經皆處在備戰狀態中。

  有人來了。但絕不是笑閻羅,多年的殺手生涯,訓練了她對殺氣的敏感度,也令她的心往下沉。

  來了!四聲金屬嵌人木頭的聲響後,「啪啦」聲起,馬車當場被四分五裂!在同一瞬間,一抹黑影直竄而出,在周邊灑下一串劍花後,隱身於一株榕怕的綠蔭下。

  「圍上!」四名漢子頗有默契地分佔四角,將舞影困在中央,彷彿這種仗陣對他們而言只是家常便飯。

  「崆峒八怪?」認出了他們的身份後,舞影將手中的劍握得更緊。

  「月影堂的堂主好眼力!沒想到堂主竟認得咱們這幾位跳樑小丑,我八怪深感榮幸之至啊!」八怪的臉上露出磔磔怪笑。

  崆峒八怪原本為崆峒派門下的八位弟子,因生性殘暴、無惡不做,終被崆峒逐出門;後自封為「崆峒八怪」,以此行走江湖。

  八怪是江湖上有名的「賞金獵人」,只認錢不認人,自從接下取財殺人的工作之後,從未失手過;他們黑白兩道通吃,誰給錢便替誰辦事、不達目的絕不罷手。因此成為黑白兩道共同忌諱的人物。

  八怪向來集體行動從未例外,八人的武功各異,卻配合得天衣無縫,幾乎無人能自他們的圍殺之下存活。

  如此萬無一失的殺手,價碼當然比一般殺手高出許多。

  高出多少呢?自然是高出八倍,因為他們是八人一體。

  鮮少人付得出此天價般的價碼,除非對方真的對你恨之人骨,唯有你死才能消除他的心頭大患,否則沒人敢請八怪,一般人是不願讓自己傾家蕩產的。

  「我以為崆峒八怪向來是焦不離孟的。」舞影試探地問。

  「是如此沒錯,只是今日狙殺的對象有兩位,不得不做一些調配,不過也離此不遠就是了。」八一怪不在乎地告知,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對像有兩位?另一位該不會是指笑閻羅吧?她的心底一涼,雙眸四下搜尋,握劍的手心微微沁汗,皮膚的灼熱感已逐漸加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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